張君君是跟着大部隊一起出發的。
被拎雞仔一樣拎過去的。
經過一日的疏通,官道上的枯木終于被清理幹淨。但官道整體還是有些不平整,他在馬上颠來颠去有點頭暈,渾身不自在。
“再動就砍了你。”說這話的人是笑着說的。
于是張君君再也不敢動了。
為了保證所謂的安全,十四和張君君同乘一匹馬。對于阿郎的命令,他一向都是嚴格執行從不廢話。
大約行了半個時辰,張君君又道:“官。。。官爺。。。”
十四神情冷漠,鼻子裡哼出一聲“嗯?”
張君君吓得一縮,抱着頭朝前面示意道:“前、前面就是野馬井了,需要下馬爬山。”
“喲,這枚金葉賺得不容易啊,翻山越嶺的藏這麼深。”十四嘲笑道。
“金葉可不是小數目。。。啊。。。不是不是,在下的意思是,受人之托嘛受人之托。。。”張君君陪笑道。
“受人之托?何人?朝廷要犯?”
“啊不是不是!”張君君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遇人不淑,遇人不淑!”
十四嗤笑一聲,拎着張君君到李隆基面前彙報了情況。
野馬井在烏山東北向,距烏山驿直線距離約六十裡,從輿圖上看,野馬井,烏山驿,雙泉驿呈犄角之勢。要去到那邊官道隻能走一小段,剩下的需要下馬攀爬山路。
烏山山勢不高,也沒有北辰山的雄,但是廣闊,東西綿延近千裡,南北近百裡。野馬井就藏在地勢最複雜最高的幾座石山的山凹裡。
此時十四簡直想給他幾腳。
天空一直斷斷續續下着小雪,山面的白雪剛化掉又覆蓋,如此反複,最終整片烏山還是被覆蓋了一層淺淺的白色,這對搜尋來說不是好事。
雨或雪,都會将人、牲畜的腳印和生活軌迹覆蓋,所以大多數有預謀的命案都是發生在雨雪天,這是有道理的。
“還要多久?”李隆基問。
“快了,翻過這座山就到了。”張君君喘着氣走在前面帶路,由于太心急腳下踩到了一處松軟的石子堆,腳一滑,直接從半山腰滾了下去!
“救!”話還沒喊完,張君君就發現自己滾的動作停了下來。
得救了?他睜開眼睛剛要感謝佛祖,就發現身旁的駱駝刺後面躺着一個人,不,是一具屍體,因為他身體已經凍得梆硬,手上起了屍斑。
“救命啊!”這下他放肆的呼喊起來。
兵士們趕緊滑下沙石去查看,他們将屍體翻開擺正,最先查看了雙腿,發現這人并不是康大郎。但屍體的衣服從交織纏繞的駱駝刺灌木叢中露出,被上面眼尖的近衛們看到了。
“老十!”阿九突然大喊。
見近衛們似乎認識這具屍體,于是兵士們齊心協力将屍體擡了上來。果不其然,從屍體的身上掉出一枚身份符牌。阿九将符牌緊緊攥在手裡,心中五味雜陳。
老十是他的同鄉好友,一起被姚長史選拔入相王府做了近衛。這些日子近衛遲遲未收到老十的消息,原以為是莫賀延碛路途遙遠所以消息遲滞,沒想到是在這裡遇害了。
李隆基半蹲下翻看其身體,除了心口的兩刀傷口,再無其他痕迹。于是他準備揭開其衣袍,進一步查看傷口。
“阿郎,屍體。。。污穢,讓我來吧。”阿九道。
李隆基輕輕搖頭,道:“你們随我風餐露宿到此,許多阻礙都一起熬過來了,我有什麼理由害怕自己的侍衛。”
撥開衣衫,映入眼簾的是兩道細小的刀傷。李隆基翻開幹涸的肉皮,發現刀口是平直插入心髒附近。
“可能是認識的人作案。”李隆基道。
“認識的人?”衆人驚訝。
“緻命傷和歸元藥鋪的元大郎一樣,沒有淩亂的打鬥傷痕,胸口一擊斃命。來人應該和老十認識,交談之中趁其不備下的手。”
“這。。。”衆近衛你看我我看你,紛紛澄清自己一直在沙州附近不曾到過這邊。
“煩請将士們幫忙,把近衛的屍體就地深埋,莫要讓野狼叼了去。”李隆基道。
有五十金懸賞在,烏山戍兵士們自然是随叫随到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幾個人麻利的在山腳刨了個八尺深的坑,仔細的埋好了屍體。
阿九站在旁邊,一時不知道要做什麼。李隆基走過來拍了拍其肩膀,将老十的符牌遞給他。阿九回過神來看着眼前的主人,覺得阿郎平時在府中冷漠,沒想到出來四千裡外的沙州才發現,他其實是一個有溫度的小主人。
“我沒事。阿郎,趕路要緊,康大郎可能有危險。”阿九道。
“嗯。全部人加快速度往前。”李隆基命令道。
快日落時,大部隊終于在張君君的帶領下,來到了烏山深處的一個小石洞旁。這裡原是以前的獵戶在山腰挖出來的臨時落腳地,後來不知怎的被廢棄了。張君君挖藥草的時候無意中經過這裡發現此洞,便在金錢的驅使下,将康大郎藏在了這裡,并許諾隔三日過來送水和吃食。
要命的是,現在石洞中隻有一張冰冷的石床,康大郎根本不在附近!
張君君的衣領又被十四拎了起來。
“官、官爺。。。我發誓,我對佛祖發誓,真的是在這裡。。。”張君君着急的快要背過氣去。
“上官莫要着急,我們相信君君的為人。剛才那位。。。那位屍體就是最好的證據。”高沖連忙上前解圍,随後又掏出羊皮卷,走到李隆基身旁,道,“上官請看,此地西北二裡地有一個小溪流,我們不如去那邊找找,或許有新的線索。”
事已至此,李隆基隻有帶領衆人前往最近的水源地查看。來沙州月餘,這是唯一一次康大郎現身的時候,今天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天空沉得越來越低,雪花越來越密,越來越大。在衆人心情逐漸煩躁的時候,終于等來了好消息!
前方探路的張君君和兵士興高采烈的朝這邊揮手,示意康大郎找到了!
細小的溪流旁,一具幹硬的屍體躺在一堆大石塊的中間,臉面已經快要被風雪覆蓋。他的身上有多處傷痕,襖子被刺破,裡面的綿絮散了一地。
兵士們不敢妄動屍體,隻能站在旁邊等上官們來處理。
李隆基疾步上前揭開了他的面皮,心中一陣狂跳。
是他!奔波月餘,方圓千裡找尋,終于!
他的手有些顫抖,徑直摸上了屍體的腿骨,在确認右腿骨折的情況下,又探進其上身身體摸了摸,終于在右臂腋下,摸到了一處光滑的皮膚。他摸出短刀輕松一挑,便将屍身劃開。
皮肉裡夾了一張。。。是紙條?
他隻瞥了一眼紙條,便快速收入袖中。
不管怎樣,來沙州這麼久,懸空的心終于落地一半了。
“怎麼,怎麼就死了。這。。。”高沖等人尴尬的面面相觑。
“高将軍勿惱,五十金照給。”李隆基緩緩道。
“啊!哈哈。。。額,咳咳,多謝上官,多謝!”衆人難忍雀躍的心情,若不是天寒地凍的,他們甚至開心的想就地生火跳個胡旋舞慶祝下。
“阿郎可有發現什麼?”餘陽急切地問道。
李隆基看了一眼餘陽,頓了頓,搖頭道:“天氣太暗,勞煩高将軍幫忙把屍體擡回驿站。”
“那是自然。”高沖爽快的應承道。
天空已經暗黑,風雪漸迷人眼。
眼前的山路彎彎繞繞,不高不低的石山山頭仿佛都是一個模子打造出來的,沒有太多變化。周圍都長的一樣,一樣的高,一樣的白,一路行來實在讓人頭暈。
好在走了半個時辰後,前方出現了油燈的亮光。
高沖一衆人這時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想造反?!”近衛們整齊地抽出了佩刀。
“哎哎。。。諸位上官别動怒,别動怒。。。”高沖連忙出面解釋,他來到李隆基面前,摸着腦殼讪讪地笑道:“那個。。。上官。。。前方就是雙泉驿和雙泉烽了,那裡是沙州管轄範圍,末将不便進入。您是李刺史的好友,盡可驅使那邊的驿卒和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