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祿打開房門,見一錦衣官員站在門口。
“前方沙州有瘟疫,瓜沙二州封界。主人說了,建議使者返回伊州暫避,或者在驿站停留觀察幾日,驿長那邊已經打了招呼,必不會為難二位。”
“哦。。。”蘇祿尚還在走神,呆呆地回了一句。待官員走開,耳邊烏圖喊他,他這才回過神來。
“我們怎麼辦?”烏圖靠過來,一臉苦瓜相,“我們好不容易才從伊州過來,又要回去走大沙海?況且前面。。。”想起昨晚的那幾具屍體,烏圖嫌棄地抹了抹自己的手臂。
“你沒聽到嗎,瓜州封鎖閉關了,我們想走也走不了。”
“那就隻能往回走了?馬怎麼辦?十月初一送不到涼州軍馬場,我們就要掉腦袋了。”
蘇祿朝門外看了看,道:“那就做個順水人情。烏圖,願不願意再跟着我賭一把?”
“啊?”
李隆基一行人收拾妥當,正欲牽馬出行,就見一個渾身有些邋遢的突厥人沖出來要求見隊伍首領。
十四抱着刀呼退了近衛,有些不耐煩道:“何事?”
“要緊事要報答恩人。”蘇祿環顧四周,咽了口口水壓低聲音道,“事關烽燧軍營。”
十四神色即刻變得嚴肅起來,他拎起蘇祿的領子,冷冷道:“敢耍花樣,砍了你。”
于是蘇祿便被十四拎到了李隆基面前。
走近了看,這位錦衣郎君竟是比娑葛小可汗還要強壯,還要高些。他的五官比其他唐人要分明些,鼻子高挺,眼睛輪廓圓潤又修長,眼神十分清冷。
蘇祿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壯了壯膽,道:“第五驿被阿史那部的人。。。”他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什麼!”衆人一驚。
李隆基冷着臉道:“揀重要的說。”
“我、我們昨晚在第五驿看到幾具驿卒的屍體被藏在幹柴裡。剛剛我的兄弟看到第五驿的阿史那部的人,裝扮成唐軍,進了雙泉烽。”
“當真?”李隆基道。
“千真萬确。第五驿那邊有危險,長官要去伊州,最好繞道而行。”
第五驿和第五烽竟然被突厥人劫了,這事對李隆基一行來說簡直匪夷所思。
第五驿處于千裡莫賀延碛道的中間地區,中間的驿站被劫,那前面的冷泉、胡桐、赤崖等驿也?
聯想起康大郎和老十悄無聲息死在烏山群山之中,李隆基發現事情變得複雜起來,看起來這場宮闱秘案似乎牽扯頗廣。
“你也是突厥人,我們為何信你?”十四道。
“為了報答長官的一飯之恩。況且我們突騎施部一向不喜阿史那王庭,我們的土地和人民也經常遭受咄悉匐的劫掠。”
李隆基看着蘇祿,後者被盯得有點怵。
“想求我們庇護?”李隆基道。
蘇祿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他的小心思一眼就被這個人戳穿了。于是他從皮包裡掏出一張一尺見方的舊羊皮呈給眼前的人,道:“我們前幾日才穿越大沙海過來,這是我沿途記錄的路線。”
當然,這張輿圖他隐去了最重要的水源部分,唐人官員要走大沙海去伊州,就必須帶上他們。
“五十匹馬可随意供長官們驅使。一人兩馬換乘可早點到伊吾縣城。長官不是也急着要去伊州找救兵嗎?”
“大膽!”十四抽出橫刀,随即被李隆基摁住了。
“如你所願。”李隆基道。
蘇祿終于松了口氣。十四還想繼續問點細節,這時身邊一個近衛驚恐的指着遠處的山頭,喊道:“烽火!烽火點燃了!”
“什麼!”衆人大吃一驚回頭望去,隻見二裡外的烏山山頭,一縷黑色的狼煙正在緩緩升起!
“阿史那部的人被雙泉烽認出來了!長官,我沒騙你們!”蘇祿喊道。
“遭了!”十四皺着眉頭向李隆基禀報,“我們被夾在烏山進退無法了。”
“長官,我們必須躲進大沙海,瓜州馬上就要打起來了。”蘇祿喊道。
李隆基一怔。
現下狼煙已起,突厥侵擾已成事實,隻是這次突襲的時間掐得如此之妙,不是陛下病發之初,而是經過兩月的猜忌發酵,在霜羽青蘭送往洛陽之際發起。
突然,李隆基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來,便徑直問道:“你們趕馬過來時,可有遇到一支運糧隊伍?”
蘇祿想了想,道:“不曾。我們走的是大沙海,沒走官道。”
李隆基心中盤算,既然第五驿失陷,糧隊八成可能折在北辰山了。這筆糧食數目不小,突厥人要吞得下,突襲人數不會少。
恐怕這次入侵不是像以前那樣掠些牛羊那麼簡單。
“阿郎,我們得盡快動身逃離莫賀延碛。”阿九在旁急切說道。
李隆基正欲點頭,這時山谷裡傳來一陣馬蹄聲。
隻見幾十名騎兵從雙泉烽出發,正朝着第五驿奔去。
“魯莽!”
李隆基馬上轉了話頭,道:“阿九,你立刻去烏山烽找高沖過來救人,十五,你繞開常樂縣想辦法入沙州看看,其餘人跟我去截住前面的軍隊。”
“阿郎,請讓我去沙州。”一個近衛走出來。他臉色有些發青,手裡纏着傷布,正是餘陽。
“我與沙州衙役熟絡,況且阿裴還在沙州。”餘陽低下頭,緩緩道,“請阿郎給我一個将功贖罪的機會。。。”
李隆基看着這個随侍許久的近衛,心中複雜。對比前方突厥來襲,現下去沙州或許不是最壞的選擇,于是他點了點頭。
餘陽眼裡又重新燃起亮光,他與阿九領了命,一道翻身上馬揮鞭一喝,快馬朝烏山烽奔去。
剩下的人則被分成兩股,一股跟随李隆基前往第五驿截人,另一股則由蘇祿帶隊,把驿站所有能帶上的食物全部打包,并前往西北方的照壁山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