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輕的突厥首領穿一身灰褐色狐皮裘,頭戴寶石氈帽,背後披着彩繩發辮。他個子高身體壯,但面相相對其他突厥人來說要稍顯清秀些。年齡不過二十上下,一雙眼睛卻十分有神,眸子裡有與年齡不匹配的老成。
此時已是巳時,天已經亮了一會兒,他端坐在營帳前的木幾旁下棋,對面是一個同樣穿着狐皮裘的中年人,面色紅潤眼如鷹隼,手裡正夾着一枚棋子舉在半空。
年輕的突厥首領便是默啜侄子,阿史那阙。與他對弈的,是大謀士阿史德暾欲谷。
隻見阙緩緩從雀鷹腳上抽出字條,看了一眼,便扔在了一旁。
“那就下這裡。。。”暾欲谷将棋子落于盤中,從頭到尾沒看阙一眼。
“被你猜中了,圖額攻城了。”阙拾起一枚棋子,掃了一眼棋盤的局勢,“不過不是瓜州城,而是常樂縣。”
“哦?”暾欲谷饒有興緻地看向對面的年輕人。
“他擅自攻下常樂縣,擺脫我的糧草捆縛,倒是長進了一些。”阙将棋子落下,又道,“但他還是忍不住違抗命令攻城了,急功近利讨不了好果子吃。”
“他帶着私練的甲騎出來,我就知道他有所圖謀。你準備怎麼做?總不至于陪他折在瓜州吧?”
“他讓我們前進到烏山駐守,以備不時之需。”
“烏山。。。離墨離軍近了些。。。”暾欲谷緩緩道。
“呵,看來我這位堂兄還是不死心。”阙嘲諷道。
“讓我們遷往烏山,要是不被發現,可作為糧草後盾;要是被發現了,可牽制墨離軍兵力順便除掉我們。此計甚妙。”暾欲谷微微颔首,對其計謀表示肯定。
“所以我說他出來一圈,腦子有長進。”阙又夾了一枚棋子在手上。
“那我們就拖着不去。”暾欲谷道,“正好昨夜第三營被襲,現成的理由。話說,搞清楚偷襲唐軍的人數了嗎?”
“雪太大未看清。不過。。。”阙頓了頓道,“不過唐軍并沒有傷害賀魯耶他們。”
“特勤可是心軟?”暾欲道問道。
“沒有。”阙冷冷回答,落了手中的棋子。
“特勤輸了。”暾欲谷道。
“嗯?”阙擡頭看對方,眼中驚慌一閃而過。
“我說的是棋。”暾欲谷笑着敲了敲棋盤,道,“下棋不專心,黃金美人兒都要輸光啦。”
“哈哈哈哈。。。軍師技藝精湛,輸給你不丢人。”阙揚起了嘴角,堅毅的面容變得溫柔了許多。
正在這時,營地外響起馬蹄聲,一個小兵扶着帽子跑過來。
“特勤,大軍師,不好了!”小兵喊道。
二人齊齊轉頭看過去,阙微微皺眉道:“什麼事情?”
小兵哈着白氣道:“禀特勤,我們駐紮在第五驿的兄弟全死了!”
“什麼!”暾欲谷立馬站起身來,“契苾耶呢?”
“小軍師也。。。”小兵從懷裡掏出一枚狼牙,那是契苾耶從小就随身攜帶的配飾。
阙接過狼牙,急問道:“怎麼回事?”
“早晨我去給小軍師送箭矢,結果看到第五驿附近有好多屍體半埋在雪裡,而且。。。而且全都衣衫不整,大多數軍械也不知所蹤。。。”小兵低頭禀報。
“有沒有見到伊布兒的屍體?”阙問道。
“有。”
“下去吧。”
“是!”
暾欲谷像丢了魂似的坐下來,呆呆地望着棋盤,方才的淡定穩重已全然不見,隻有嘴唇微翕,卻未說出半字。
契苾耶是他看着長大的,二人明面是師徒,但暾欲谷早就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對待。營帳上下都知道他們關系如父子,均尊稱暾欲谷為大軍師,契苾耶為小軍師。
“軍師?”阙想上前安慰,暾欲谷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擺了擺,阙便退到了一邊。
“特勤。。。”暾欲谷緩緩開口。
“軍師請說。”
“我這輩子沒求過你們兄弟什麼,但是現下。。。”暾欲谷胸膛劇烈起伏。
“我知道。我會為契苾耶報仇的,您放心。”阙冷着臉,将狼牙緊緊握在了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