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輕聲笑了笑,故意朝李隆基看去:“喏,你身後的京都貴公子可以帶你去看,想看多久看多久。”
圖雅于是滿懷期待地看向李隆基。
李隆基突然被這個人安排了任務,面上一愣,惹得眼前兩人忍不住笑起來。他無奈歎了口氣,點頭道:“可以。”
“太好了!我都迫不及待了!”圖雅滿心歡喜,扶着李隆基的臂膀站起身來,“那我們快走吧。”
“嗯。”二人異口同聲。
此時三人的心中,都充滿了對前方道路的期盼。可現實世界哪有那麼多的一帆風順,上天總是在充滿希望的道路上安排一些荊棘,讓本就渺小又平凡的一生多添幾分刻苦銘心。
戲劇,又合理。
在三人即将動身時,阿史德察察的第二批王庭親衛兵浩浩蕩蕩踏雪而來,像是突然從地底爬出的幽靈軍隊,閃現在天邊。
元白雙手抱臂立在一旁,苦笑道:“這下成了狗皮膏藥了。”
李隆基皺眉:“何為狗皮膏藥?”
“有機會再跟你解釋。”元白一邊說一邊走到馬匹跟前,抽出兩把鋒利橫刀,其中一把丢給了李隆基。後者十分默契地接過刀,二人将圖雅護在了中間。
軍隊逐漸靠近,馬蹄踏得地動山搖。元白仔細辨認,這支隊伍竟有百人以上,他們跟先前的軍隊一樣,着皮甲和狼尾,步伐整齊劃一,是王庭正規軍。
“這麼多人,看來默啜還是對你情有獨鐘。”元白打趣道。
“小白。。。”李隆基深情看向元白,後者不等他說下一句,便打斷道,“你知我的。。。”
李隆基看着元白久久不語,一如在北辰山那夜看他一樣,想要将他揉進眼裡,刻進心裡。
“那就共進退。”李隆基轉了話語。
元白亦回以他一個欣賞的表情。
“小圖雅。。。”元白笑着側過頭問,“害怕嗎?”
圖雅含淚笑着:“這次有二位兄長一并護着,圖雅一點也不害怕。”
“這就對了!勇敢的姑娘!”他一邊誇贊一邊緊了緊手上的刀,渾身的疼痛亦刺激着他的神經,隻是他把這股鑽心的疼痛吞進了肚裡。這一路逃出來他們已經碰到三股追兵了,且人數越來越多,他心中暗暗感歎這次恐怕是過不去了。不過他一點也不後悔,畢竟如果李三郎不在了,他也沒有存活在這個世上的意義了。
前方軍隊很快就來到了三人面前。
奇怪的是,這支隊伍沒有着急放箭,而是分散成兩股漸漸将三人合圍起來。
元白正欲發問,誰知對方将領先開了口:“把公主交出來,你們兩個可以走。”
“啊?”元白有一瞬間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他心中快速盤算一圈,皺眉問道:“阿史德察察派你們來的?”
對方将領顯然怔了怔,他道:“上峰隻要公主的屍體,其他末将一概不理。”
李隆基與元白相視一眼,随即默契地往圖雅身邊靠了靠。
“要殺她,除非踩着我們的屍體。”李隆基冷冷道。
對方将領知道他是臨淄王,但他一個王庭守衛營将官,還沒有膽子和權力私自殺李隆基,這畢竟是關系到兩國的大事,沒有大可汗的親令,他無論如何也不敢下死手。
于是将領命令道,“拖住這兩個人,把公主帶走!”
“是!”周遭士兵快速下馬,持刀圍攻上來。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就被這烏泱泱的陣勢吓得跪地求饒了,但此刻不一樣,此刻這群士兵面臨的是兩尊大殺神,他們仿佛是銅牆鐵壁的閻羅,絲毫不顧性命地将公主圍在中間拿自己身體拼殺。他們的長刀使得又快又精準,出手狠辣絕決,一點也不留餘地。
要避開他們刺殺公主,一時半會兒竟有些艱難。
這場厮殺無異于困獸鬥,是二人用血肉之軀硬拼時間。将領在旁看得有些于心不忍。他在王庭隸屬可敦帳下親衛營,與公主素無交集,隻是常從可敦的言語中知曉上峰十分憎恨這位公主。但他也沒辦法,今夜可敦下了死令,拿不回公主的屍體,他也不必回去複命。
“臨淄王要是執意反抗,打斷他的腿,留口氣便可!”
“得令!”有了将領的這句話就好辦,士兵們再也不畏首畏尾,拼命向前砍殺。李隆基和元白雖戰鬥力驚人,但畢竟肉體凡胎扛不住上百人一輪又一輪的攻擊。半炷香時間後,李隆基已經遍體鱗傷,元白更不用說,雪白的臉已經被鮮血覆蓋,隻剩一雙眼睛銳利狠辣。
“夠了!”李隆基的血濺到圖雅眼睛裡,吓得她止不住顫抖、喊叫。她瘋狂掙脫李隆基的庇護,拼了命朝後方一個士兵的彎刀上沖去!
“圖雅!”李隆基和元白轉身大喊。
彎刀穿過圖雅瘦弱的胸膛,她扶着刀刃,嘴裡忍不住嗚咽:“疼。。。”。持刀士兵被吓到了,顫抖着退到一邊。
“圖雅!”二人趕緊上前接住了她瘦小的身體。周遭士兵亦停止了追殺。
“你說的,隻要我死,就放過他們。”圖雅強撐着力氣看向将領,目光十分狠戾。
将領心中動了動,道:“是。”
二人對話之際,圖雅毫不猶豫将刀刃又朝胸膛推進幾分!
“不要!”李隆基怒吼。
圖雅感覺身體越來越涼,趁着最後的力氣,她将胸前的綠松石取了下來,交到李隆基手上。
“洛陽的路太長,圖雅。。。用完一生也走不到。。。”眼角的淚滑到李隆基的臂膀上,圖雅朝天空望去,眼前是一片紅和灰。
“我是風的女兒。。。”圖雅臉色逐漸疲倦,她舒服的躺在喜歡的人懷裡,緩緩閉上了眼睛。
李隆基把綠松石握在手中,手上爆出了青筋。
“末将很遺憾,但公主的屍體我們要帶走。”将領道。
“那就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李隆基冷冷答道。元白看着眼前這個紅了眼的人,内心複雜萬分。于自由的追逐上,圖雅又何嘗不是另一個李隆基,他們都是樊籠裡拼了命伸出手想要夠到光的人。
“我陪你。”元白微笑着覆上李隆基的手掌。
二人持刀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二人也要并肩一起。
周遭士兵猶豫要不要上前搶屍體,另一股雷霆風暴來了。
那是一支玄色甲騎,身未到,箭雨先至!
密集的箭網将百餘名士兵射殺在懵懂之中,或許他們到死也想不通,為什麼在王庭附近還有這樣一支強大的甲騎會把他們趕盡殺絕。
來人全數穿着素白袍,着皮甲,面上統一罩着黑巾,看不出是哪路人馬。幾條鐵鍊交織的密網朝他們襲來,二人力竭,已撐不住這大場面,雙雙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時,已是三日後。
身上的疼痛叩醒了李隆基的大腦。
周遭的環境已不是白雪皚皚,而是一片枯黃的草灘。前方有一大隊人馬正在離開,他們統一穿着灰白素袍,着醬色皮甲,黑色幞頭,正浩浩蕩蕩向遠處的山脈前進。
“唐軍?!”李隆基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朝前望去,遠處高大的山脈連綿起伏與天地交接,墨綠與黃褐色交相輝映,既俊秀又雄壯,這樣的山脈,他在被綁來王庭時見過,那是花門山!
“等等!”李隆基朝着前面大喊。
過了一會兒,一個首領模樣的人調轉方向朝他來。
李隆基欣喜道:“我乃臨淄郡王,爾等是否涼州都督府下屬鎮戍兵?”
來人立在馬上沒有回答,而是丢了一塊鐵牌過來。李隆基一把接住了。
“再見就是戰場,希望你能活着與我見面。”馬上的首領扔下一句話,随即揚鞭而去。
熟悉的聲音!
李隆基打開手掌,一枚光亮的軍牌映入眼簾:烏山烽戍主高沖。
這是!
李隆基手上微顫,心中翻湧。
不過他沒有過多的時間傷情,因為元白就躺在他的旁邊尚未蘇醒。元白的旁邊,照夜白乖順的挪動着四蹄,它的背上有一個麻布包袱,裡面裝着一些吃食和金瘡藥,還有一串綠松石項鍊。
李隆基俯身将元白抱上馬背,輕揚鞭,一步步緩慢朝花門山去。
馬隊裡,副将忍不住問道:“阙特勤為何不把臨淄王帶在身邊,去跟獨解支談判?”
“周廷已經放棄他了,再帶他去談判一次,是浪費時間。”
“那特勤為何不殺了他?畢竟大祭司說他是邪靈。”
“我想試試,跟天神賭一次。”
“啊?”
“若是他能獨自活着回到唐軍軍營,回到洛陽,那他或許真的是我想要的那個對手。”
“什麼對手?”副将擰着眉毛表示聽不懂,“他不是一個郡王嗎?”
“說了你也不懂。速度快點,我們要在子時去到隘口。駕!”
“是!全軍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