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陽氣持續上升,雖然天氣還不是很熱,暑氣卻開始滲入到生活的各處,蟬鳴也喧鬧了起來。這一階段的流感季終于接近尾聲,醫院的發熱患者逐漸減少。
空青終于有時間去公司給姜木樨上課了。
約好去公司的前一天,病房轉過來一位80多歲的患者,一個月前患流感,一開始高燒咳嗽,之前的治療用了抗生素退燒藥,體溫有所降低,卻一直低燒20多天,再用抗生素退燒藥不管用了,上了激素也效果欠佳。整個人意識已經不清醒,不時說胡話,已有10天沒大便了。沒辦法,隻好轉到中醫這邊找徐老師治療。這麼好的臨床教學機會,徐老師把此病區所有他帶過的學生叫來會診。
“說說吧,這個病怎麼治?” 徐老師一如平常一樣語氣溫和平靜。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默,面對這種疑難雜症,這些小大夫們都不敢妄下診斷。
“大劉,你說說。” 見學生們都沉默不語,徐老師開始點名。
“呃,這位患者十天未大便,必須要通腑,可脈又是沉的,年齡又太大,用承氣法恐怕會受不了,難治……” 大劉皺着眉頭,表情犯難。
“小宋,你說呢?” 徐老師繼續提問。
“這位患者脈沉,但欲寐,四肢厥逆,應該是傷寒少陰證,應該用四逆湯,可是現在這位患者又大便不通,陰液不足,用附子劑恐怕進一步傷陰……”
徐老師的濃眉随着學生們的回答越皺越緊,不時搖頭,學生們都不敢擡頭了,連呼吸都不敢大聲,會診室裡一片死寂。最後,徐老師報着一線希望,看向景空青。
“空青,你說說。”
空青沒有什麼表情,語速一如平常沒有過多起伏:
“這位患者脈沉細,舌绛苔黃糙,低熱不退,熱入營分,應該按溫病治,而不能按傷寒治,需用透熱轉氣之法,同時必須用增液承氣法急下存陰尚有生存可能。否則大便不通,陰液耗盡,油盡燈枯,恐不治……”
“就按空青說的治。” 徐老師看了空青開的方子,緊鎖的眉頭終于放開,師兄們也終于松了口氣。
剛寫好了方子,白薇就慌張地跑進來。
“空青,快給阿姨回個電話,她有急事找你,你電話打不通,打我這裡來了。” 白薇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空青啊,你外婆走了啊!” 電話那頭是母親凄厲的哭聲。
怎麼可能?!
空青立在原地半天不能動彈,從頭到腳瞬間麻掉,手機差點掉在地上。
端午節去看外婆,她老人家還看不出任何問題。來不及多想,空青請了假火速驅車往回趕。
外婆是在睡夢中平靜離世的,無疾而終。
從醫多年,她面對遺體已經沒什麼波瀾,可是當遺體是至親之人時,她無法平靜。
外婆穿戴着整齊而詭異的壽衣靜靜地躺在棺材裡,靈魂離開後,人類的身體就隻是個物體了,再也沒有了生機,陽氣與能量全無,隻剩一片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