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啞聲回道:“王爺這是哪裡的話,這都是奴才該做的。王爺,宮裡送來了帝王儀仗,說是陛下賞賜的,你看這……”
顧晨停了步子,道:“周叔,把東西都妥當的收好,不準再拿出來。陛下隆恩浩蕩,但是咱們王府可不能真拿出來用。”
周平老懷欣慰,郡主長大了,更是知分寸,曉事理,老爺在天有靈,也應會放心了。
“周叔,弄幾輛普通的馬車,方便我平時出入,現在的馬車太招搖了。”
周平連聲應下。
周平原是老王爺的親衛,在戰場上為了保護老王爺,傷了右臂。正常生活不會受太大影響,可提劍殺敵卻是不行了。老王爺一直很看重他,知道他家中也沒有人了,便留他在府中做了總管。這一做就是二十多年。
顧晨看着他頭上的白發,道:“周叔,你下去歇一下,喝口參茶吧。這府裡的一應大小事宜,還要靠你操持。千萬保重身體。”
周平很是感激,道:“王爺不用擔心奴才。幾位将軍正在崇運殿等着王爺。”
顧晨直奔崇運殿,走至半路突然停了下來,不禁一笑。
周平不解,道:“王爺可是有什麼要吩咐?”
顧晨看着府裡的回廊假山,道:“我這麼些年沒有回府,不想這路竟還記得如此清楚。”
周平臉上終是少了一絲愁容,道:“王爺從小生在王府,長在王府。這地上的每一塊磚都踩過,那苑裡的每一棵樹都爬過。無論王爺離開多久,這裡始終是王爺的家呀。”
“是啊。”少許感歎後,道:“周叔,你去忙吧。有安生跟着我過去就成了。”
一路上有仆人見到顧晨,馬上跪地行禮,等到主子走了才會起身。一切規規矩矩,不見慌亂。
顧晨進了崇運殿,命安生守在外面。幾位将軍見王爺進來,馬上起身行禮。
顧晨擺了擺手,道:“幾位叔伯,快坐。”
幾人也沒有客套,将今日面聖之事分析了一遍,直贊她以退為進,主動請辭做的最是漂亮。顧晨沒有解釋,默認了下來。說到将士們的安頓,顧晨的意思是秦老将軍和龐将軍回府歇息,城外的懷朗軍就辛苦徐将軍和錢将軍坐鎮,按照聖上旨意,重新駐紮于武神山。
龐将軍起身,道:“王爺,将士們未得安置,徐将軍和錢将軍不能回府,我怎可回府歇息?”
徐将軍道:“你趕緊回去吧。老太太和大侄女還在家裡盼着你呐。”
“不妥不妥。已經到門口了,還差這麼幾天嗎?不能隻讓你們二人回軍值守?”
“得啦,你趕緊回去吧。老徐的兒子在軍營裡,回軍值守正好。”錢将軍笑着繼續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個鳏夫,又無高堂,沒什麼可急着回府的。”
錢将軍早年喪妻,留下一兒一女。兒子錢進,年二十二,為人忠厚踏實,辦事妥帖,在禦前天元衛任副統領。女兒錢淳,年十七,是京城有名的“憨姐”,性子憨實,說話慢慢悠悠,就算天塌下來也能不緊不慢的吃茶。這麼些年,錢将軍也沒有續弦的想法,常年南征北戰,能有這一兒一女很是知足了。
龐将軍當即道:“你是鳏夫,那老徐呢?想來嫂子正一個人在家盼着呐。”
徐将軍走到他近前,道:“夫人一人在家也不差這幾日。家母早已仙逝多年,不必盼兒歸呀。你就聽王爺的安排吧,老太太肯定等着見你。等過幾日,我去你府上看望老太太。”
徐将軍如此說,龐将軍也不好再堅持,雙手抱拳謝過二人。
徐将軍轉身對秦老将軍道:“秦老,你年事已高……”
秦老将軍擺手,道:“老夫不和你們争,老夫回府。”
幾人聽完,哈哈大笑。
笑過後,龐将軍說回正事,道:“王爺,依你看,朝廷對咱們懷朗軍……”說到這裡停了下來。
秦老将軍雙眼微眯,撫着胡須,眼睛掃過在場幾人。
徐将軍才舒展的眉眼又皺到了一起。
顧晨烤着火盆,搓了搓手,平靜的道:“不會。該封的封,該賞的賞。”
聽王爺如此說,幾人相互看過,這心總算是安穩了。
秦老将軍站起身,躬身道:“王爺還要忙于府中事宜,我等就按王爺的吩咐安排下去。我等先行告退,明日再來祭奠老王爺。”
顧晨要起身相送,被幾位将軍攔了下來。她沒有堅持,喚來安生,送幾位将軍出府。”
衆人離開,偌大崇運殿安靜無聲,隻火盆裡偶有噼啪碎響。
常年的征戰,回京的颠簸,面聖的緊繃,都讓顧晨很是疲憊。此番請辭不成,今後必會被卷入更加兇險詭谲的朝局之中。
父王啊父王……
火盆已經毫無溫度,顧晨才僵硬的起身。起先幾步走的艱難不穩,雖穿鞋着襪,仍覺寒冷刺骨。幾步之後,僵硬的身體終是緩和了過來,步履逐漸堅定的一步一步走至門前。站定,雙臂擡起,一把拉開了殿門。
風雪倏然湧入,讓人無從躲避。
顧晨沒有動,任由風雪加身,冰霜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