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大臣見瑞王回來,礙于場合不好上前攀談,心裡是一片焦灼。現如今,還有何人可與瑞王相提并論?當真是炙手可熱,風頭無兩,天家聖眷,羨煞旁人。若是能與瑞王交好,即便不能官運亨通,也絕無壞處。魏丞相冷眼看着衆人,視線掃過顧晨,眉頭一蹙即松。
忽見安生快步跨入堂内,單膝跪地,恭敬禀告,“王爺,國公爺到了。”
衆人皆看向堂外,鎮國公邁着沉穩的步子,身後跟着左都禦史甄明理走了過來。
顧晨也向外看去,隻見外祖發白如雪,皺紋深如溝壑,身子愈發單薄。她情緒翻湧,幾步沖至外祖身前,撲通跪下,喚道:“外祖!”聲音發顫。
鎮國公上前一把扶住她,道:“好孩子,快起來。”
顧晨再擡頭已是眼中含淚。
鎮國公扶着她的雙臂,手略微施力,道:“來,快起來。”說着捏了下她的胳膊。
外祖是在提醒不可在外人面前失控,她低下頭,穩了穩情緒,再擡起時隻眼角微紅。她站起身,向着外祖的身後行禮,道:“見過舅父。”借着躬身的機會繼續整理自己的情緒。
甄明理雙手扶起她,溫聲道:“無須多禮。”
顧晨緩緩直起身,神色已是如常,極輕的清了一下喉嚨,道:“外祖怎可來此?舅父,快陪外祖回府吧。”
按照禮制,至親長輩不能到晚輩的靈堂祭奠。一來,輩序有分,長幼有别。二來,怕讓長輩沾染到“晦氣”,影響壽數。顧晨雖然是現代過來的人,但既然生活在了這裡,就要适應這裡的一切。
鎮國公沉聲道:“老夫今日是來祭奠我大周的忠義之士,功勳之臣。”
一句話,道明了祭奠的名義。
禮部尚書李禮上前規勸,“國公爺,話雖如此說,但這終歸是與禮不合。再者,你年事已高,怎可親至靈堂呀,恐會折損了壽數。讓令郎代為祭奠為好。”
鎮國公威嚴開口,道:“折損壽數?老夫一生征戰沙場,見過屍堆的山丘,踏過血染的江河,早已看透生死,何懼之有?”
李禮本是好意相勸,鎮國公卻不領情。他是禮部尚書,怎可在人家靈堂之前與之争執?想到這,他長歎一聲,“唉……罷了。”一甩衣袖,側過身去。
外祖如此堅持,顧晨也沒有再阻攔,雙手執禮,道:“鎮國公,請。”
鎮國公執禮颔首,随着顧晨走進正廳。
衆人見他們二人行的竟是平禮,先是一愣,其後不覺一驚。
若論輩分,鎮國公是顧晨的外祖,顧晨要向鎮國公行大禮。
但若是以二人身份而言,甄義是開國功勳,輔佐先帝打下大周江山,幾次救先帝于危難之中。先帝親封甄義為鎮國公,世襲罔替,賜其玄袍,可見君王不跪。而顧晨乃是顧氏皇族血脈,承襲了瑞王爵位。收付北境,穩固了大周王朝,攻破北齊半壁江山,亦得當今聖上賞賜玄袍。顧晨乃是王爵,鎮國公若無先帝賜的玄袍,應向瑞王施大禮。
剛剛瑞王以“鎮國公”稱呼,如此,二人行平禮也沒什麼不妥。
鎮國公甄義,德高望重,乃當朝第一人臣。瑞王顧晨,功勳卓絕,可謂當朝第一權臣。二人還是外祖孫關系,真真切切的細思這其中的深意,有的大臣心中一顫。
正廳之内,鎮國公莊重肅穆的行禮祭奠,整個過程情緒平穩,隻眼中的哀切讓人看得清楚。甄明理如其父一般,隐忍而克制。
禮閉,顧晨道:“外祖,舅父,請移步偏廳。”
偏廳内,顧晨再難掩情緒,跪在地上,伏在外祖的膝上痛哭不已。
終于見到這些年一直牽挂着的外孫女,甄義心中自是萬分喜悅。看到顧晨眼中的孺慕之情,想到已經逝去的女兒和女婿,這位百經沙場,從來隻流血不流淚的國公爺不禁老淚縱橫。
甄明理心中萬般酸楚,淚流滿面,不住的以袖拭淚。
守在門外的安生聽到王爺的哭聲也是心裡難受,眼角濕潤。
好一會兒,甄明理輕輕拉起她,道:“晨兒,莫要再哭了。聽話,快起來。再這麼哭下去,誰的身子都受不住。”
顧晨緩緩站起身,壓了壓喉間的哽咽,盡力平複着自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