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玩世不恭的程柏面露煩憂,這倒是奇了。正廳内,程柏聳拉着腦袋,愁眉苦臉的靠在椅背上。
“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整個人都蔫了。”顧晨坐在他的旁邊,道:“我正要派人去找你過來,沒想到你人已經在王府了。”
程柏面容疲憊,抿了下唇,虛聲問道:“你要找我,是為了何事?”
顧晨揮退衆人,道:“是宋雪的事。那日我就提過想讓你替我去給宋雪贖身。你和繼善攔下了我,勸我等個合适的機會再行事。我想來想去,這事也沒什麼合适的機會可言,思前想後的也不知要拖到什麼時候,那地方不是可以長久待下去的,還是早些将宋雪接出來的好。”
“你可是知道了什麼,才會突然這麼急?”
“宋雪的事,我一直想着,若不是突然奉旨去京郊處理軍務,前些日子就該找你商談此事。你怎會如此問?”
程柏面露愧疚,艱澀開口,“我沒辦好你交代的事。宋雪她……唉……昨夜……宋姑娘讓……梳弄了……”
顧晨的腦袋“轟”的一下。
程柏頹然的跪了下去,将事情仔細道來,“三日前,含春閣的錢媽媽放出了競賣宋姑娘初夜的消息,我是第二日,也就是前日晚上知曉了此事。我知你奉旨在京郊辦差,便想着替你把事辦了,保下宋姑娘。我也是犯蠢,想着先在府中的賬房支些銀子,若是支不出,再來找周叔……我不僅沒從賬房那支出銀子,還在要出府時被母親派人攔了下來。不知母親是從哪裡得的消息,竟然也知道了含春閣的事,猜到我支銀子是想幹什麼,要将我關起來。我苦求母親放我出府,母親卻态度堅決。”
程柏停頓幾息,道:“母親向來說一不二,不得已,我将是你托我照顧宋姑娘的事說了出來。結果,母親更是氣急,說我為了去含春閣竟大膽到将你搬了出來。無論我如何說明,母親都不相信,讓我不要蹚忠義侯府的渾水,将我和我的小厮若愚一起關進了柴房。那些看守我的仆從平日裡多少受過我的恩惠,他們要看住的是我,我與若愚商量後故意弄出動靜,他們也擡了擡手,讓若愚趁亂出了府。昨夜将近亥時,若愚才回了府。一回府就被打了二十闆子,又被擡回了柴房。”
“若愚告訴我,他按我說的,出了侯府就去找繼善,但繼善不在府裡。孫府的下人說繼善一直在刑部審理案子,一夜未歸,孫大人也沒有回府。若愚不能去刑部找人,隻好給孫府的下人留話,讓繼善回來後到侯府找我。我曾想過讓若愚來王府找周叔,但一想宋姑娘的事周叔未必知曉,如果是我直接找周叔說明,周叔或許會信。可若愚一個小厮,柴房中我又寫不出書信,就算他找了周叔,無憑無據的就說要幫你去救一個青樓女子,還是宋侯的女兒,周叔怕是會覺得甚是荒唐。所以,若愚按照我定好的計劃,從孫府借了一匹馬,城門一開就趕往雷神山尋你。雷神山雖遠,但若是快馬加鞭,一來一回應是來得及的,隻要你拿了主意,這事應是可以善了。”
“若愚到了雷神山,卻被告知你回城了。若愚以為是他沒留意,在來雷神山的路上與你擦肩而過,便又急忙往回趕。一路上都沒見到你,到了康京城門問了門卒,得知你并沒有入城。若愚很是不解,按理說在路上應是能遇到,便是沒遇到,那你也該回了城才對。他沒了辦法,就在城門口守着,可直到城門關了,也沒等到你歸來。”
程柏垂着頭,道:“若愚又趕去了含春閣,人群之中沒有繼善的身影。若愚看到宋姑娘被京中富商曹家的三公子以一萬兩的天價……便回了侯府。”
程柏将頭埋在兩臂之間,跪伏在地,歉疚的道:“我辜負了你的托付,無顔見你。”
顧晨的腦中陣陣轟鳴,太陽穴脹痛不已。程柏的小厮沒有找到自己,是因為自己突然改道去了豐年村。昨夜……昨夜自己剛好經過含春閣,還曾停馬觀望……怎會是這樣?若是沒有去豐年村,若是在含春閣外多停留一會兒……為何會這樣?若是自己早前沒有猶豫,直接将宋雪救出含春閣……
百般情緒化作一團怒火,焚燒着顧晨的内心。
“怎會如此突然?”
程柏明白她問的是什麼,回道:“一開始我也不解,為何會如此突然。還是母親的話中提到了忠義侯府,我才想明白了些。這麼些年,宋姑娘能隻賣藝不賣身做個清倌,想來含春閣還是有些忌憚她和侯府的關系。但宋姑娘今年已經十八了……正好宋侯被罰閉門思過三月,含春閣是看準了時機,想趁着這個時候競賣了宋姑娘。前段時間正是年節,便往後延了延。現在已經入春,宋侯這幾日也要出來了,就急忙安排在了昨日,連消息都是匆匆放出來的。”
程柏擡起頭,道:“都是我的錯,是我無能,請王爺責罰!”
顧晨強忍怒氣,道:“不是你的錯。你起來吧。”
“我……”
顧晨打斷了他,道:“事已至此,我還需要你幫我。”
“這……”
“起來!”
程柏終是站起身。
“程柏,這不是你的錯,我不怪你。現在,我需要你去含春閣将宋雪贖出來,就算直接告訴對方贖人的是本王也無妨。”
顧晨越是不怪他,程柏越是難受,也想盡可能的彌補。
“好,我即刻就去含春閣。隻是含春閣怕是會獅子大開口,昨日競賣出的價可算是京城第一。”
“無論多少,本王都出得。”
程柏應下,立即去往含春閣。
正廳内隻有顧晨的呼吸聲,良久,突然揮手摔碎了茶盞。
顧晨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着,都是自己的錯,一步錯,步步錯,才造成了今日不可挽回的結果。
雲逍聽到聲響,忙進來查看,見茶盞碎了一地,主子滿面怒容。她沒有出聲,退了出去,輕輕地掩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