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不自覺的擡高了聲音,情緒激動。
“你知道,你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宋雪突然笑了,道:“王爺,你可知道我在侯府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你不知道。你可知道我和娘親被賣到含春閣的時候,我去過王府尋你?你可知道我在含春閣過的又是什麼日子?你又怎會知道,那日你得勝還朝,我就是站在那裡,看着你騎馬而過?你知道你來晚了,那你知不知道,那夜你從京郊回城,當你停在含春閣前,我以為你是來救我的。”
顧晨喉間發堵,想說話,卻說不出。
宋雪笑得更加放肆,道:“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自你離開侯府後,康氏表面上待我們母女二人轉好,背地裡卻是更加苛責。姑母進宮之後,我們母女二人過得連豬狗都不如,喝一口冷水都要百般求人。康氏為了防止我去找你,将我和娘親關在屋子裡,連太陽都見不到。”
宋雪拿起酒壺,一邊倒酒一邊道:“就這樣過了幾年,康氏說我娘……私通,将我們賣到了這裡。我告訴自己不用怕,我終于可以出了侯府,終于有機會去找你了。我偷偷跑出了含春閣,找到了王府,而你已經随父出征。你說過,隻要拿着你的玉佩,即便你不在王府,王府也會幫我。我拿出玉佩,見到了王府的管事,我跪地哭求,結果呢,他隻是給了我一百兩銀子将我打發了。”
宋雪笑得甚是開心,拿起酒杯遞給她,道:“來,王爺,賤妾敬你。”
顧晨僵硬的接過酒杯,手微微顫抖。
“怎麼?王爺不願喝?那賤妾自罰一杯。”宋雪飲下杯中酒,道:“你想知道這些年我在含春閣是怎麼過來的嗎?”
顧晨嘴唇顫抖的道:“雪兒……”
“看來王爺并不想知道。那就……講講你得勝歸來的那日。那日,你騎在馬上,頭戴銀盔,身穿銀甲,披着潔白無瑕披風,腰佩長刀,好一個威風凜凜的大将軍。我推開窗看着你,你也回頭望來……我以為你會想起我,你會來找我……”
宋雪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道:“賤妾自以為是,再罰一杯。”
顧晨伸手去攔,卻被宋雪打開。
“雪兒,不要再說了。”
“難道王爺不想知道賤妾梳弄那日是何等的光景?”
顧晨拉住她的手,乞求的看着她。
宋雪的眼中有了濕意,擡起頭,将淚水逼了回去,起身掙開顧晨的手,道:“那日,我本已認命了。可你來了,你騎着馬,帶着衆多護衛來到了含春閣。我親眼看着你停在那裡,我以為你是來見我的,我以為你是來救我的!我以為你是為我而來!可你走了!你又走了!”
顧晨站起身,不曾想,慌亂之中碰掉了桌上的酒菜,噼啪落地,碎了。
守在門外的安生和靳忠聽到如此大的動靜,有心進去,又不好進去,還是雲逍推開了門。
“出去!”
雲逍隻看到一眼房内的狼藉,就被主子一聲暴喝趕了出去。她趕緊關好門,任憑其他幾人盯着她看也沒有言語。
蓮兒聽了裡面的動靜本就緊張,又聽到王爺怒斥,心驚不已。她擔心王爺會對小姐動粗,壯着膽子想要進去,卻被雲逍攔了下來。蓮兒急得眼圈都紅了,慌亂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雲逍安撫道:“不用擔心。隻是酒菜掉到了地上,應是無意碰到的。”
這幾日見了這個姐姐幾次,蓮兒覺得她待人溫和,是個好人。再想到王爺彬彬有禮,和顔悅色,心中稍定。
房内一時安靜,隻有宋雪急促的喘息和顧晨沉重的呼吸聲。
顧晨勉強穩住情緒,靠近宋雪,道:“都是我的錯。我現在就帶你走。”
宋雪再次笑出聲,道:“走?走去哪裡?這裡就是我該待的地方。對了,王爺是來學琴的,今日賤妾還沒有撫琴。”說着走向琴案。
“賤妾就為王爺彈奏一曲《不複見》,希望此曲能成真。”
顧晨疾步跟上,手壓在了琴上,懇求道:“雪兒,不要如此……”
宋雪拿不開顧晨的手,一氣之下要将琴抽走。顧晨絕不可能讓宋雪彈出《不複見》,伸手去搶琴。二人竟争奪了起來。顧晨擔心傷到宋雪,動作之間多了顧忌。
宋雪心中的氣,心中的怨,心中的恨,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她舉起琴,狠狠地砸向琴案。
咣當一聲,琴斷了,眼淚落了下來。
顧晨怔在原地,看到宋雪臉上的淚,她的眼角也濕了。
宋雪對她吼道:“你走!你走!”
顧晨張着雙手,無措極了。
“你走啊!”
宋雪背過身子,不再看她。
顧晨面露痛苦,閉了閉眼,啞着嗓子道:“雪兒,我不知你去過王府……”她住了口,喉間滑動,艱澀的道:“無論如何,是我對不住你。我……我明日再來……”
腳步聲漸遠,在門口停了好一會兒才傳來開門的聲音。
宋雪的淚止不住的流。
她怨,她恨,但她也知道不應将這些怪在顧晨的身上。
可是,顧晨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更是她今生唯一的美好。她怨恨顧晨出現在她的生命裡,一次次的帶給她希望,卻又一次次的将希望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