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理了理頭緒,道:“王爺,宋姑娘,賞銀之事,奴才确實發現了不對。主子在外征戰,奴才不想府中生事,便私下找了大先生。大先生也是王府的老人了,一直以來對王府也是忠心耿耿,奴才顧念着情分,提醒了他,希望他能收手。後來……”
周平面露悲痛,語帶顫音的道:“後來,傳來了老王爺的噩耗。府中人心惶惶,一片散亂,奴才分身乏術,也是想求穩,便未再深究此事。奴才有錯,甘願受罰。”
他平複了下情緒,道:“至于下人的衣裳和吃食,是由采買管事和廚房管事經手,再由他們回禀。平日裡,奴才并未發現有所不同,也無人告知奴才此事。這些年,主子不在府中,下人們難免會有懶怠的,心思活絡的,甚至是有異心的,但并沒有生亂……王爺在外征戰,王府萬不能生事,奴才為了王府的安穩,才沒有動手。一旦動手,拔出蘿蔔帶出泥,恐還會扯出京中其他的人和事,王府必會動蕩,王爺又如何能在北境安心征戰。”
“王爺得勝回京,王府總算是有了主心骨。得了王爺的令,奴才便将那些心思不純的奴才清理出了王府。但直到将人清理出了王府,奴才也不知道這衣裳和吃食的事。”
周平眼中含淚,道:“奴才……真是不中用了……愧對王爺……”
宋雪看了眼顧晨,問道:“周叔,莊子的事,又要如何解釋?”
周平仔細的回道:“每年年底,莊子的管事們都會來王府,上交收成。單說糧食,管事上報,府中下人過數,确定無誤後由賬房記在賬簿上。奴才會核對莊子上報的與賬房記錄的是否一緻。這些年都一一核對過,數目确實無誤。奴才也曾問過莊子裡的管事們,為何收成會有所減少。有言是雨下的少了,影響了收成。有說是選種不佳,收成減少。還有說是莊子上生了疫病,佃戶上吐下瀉,無法下地幹活。這事聽着不像真的,奴才特意派人去那個莊子查看,得知确實很多人都病了。總之是各有各的原因,莊上的管事都主動認了錯。王府對下人一向寬厚,這些莊子上交的雖然少了,但少得也情有可原,奴才便沒有責罰他們。”
顧晨轉着扳指的手一頓,終是開了口,沉聲道:“周叔,父王和母妃待下人寬厚,很多事都不會去計較,但卻不是縱容。凡事有度,若是真的犯錯,父王和母妃必會責罰。恩威并施,賞罰分明,下人們才不敢造次,還會念着王府的好,對父王和母妃感恩戴德。可如今,這些人,瞞的瞞,偷的偷,貪的貪,怕是不僅不會念着王府的好,還會笑話我,覺得我是個傻子。”
這話像把刀子一樣剜着周平的心。顧念着情分,沒有及時制止大先生,确實是他的錯。但他對王府絕無二心,說的也句句是實話,許多事是真的不知情。他一直覺得王爺不在京,穩住王府就是最要緊的,旁的都可以放一放。此刻,他無顔面對王爺,
周平老淚縱橫,“王爺,都是奴才的錯,都是奴才的錯!奴才無能,求王爺治罪,千刀萬剮,死不足惜!”
海遙在旁聽了全部,驚詫不已。
周叔待她就如女兒一般,讓她如何忍心見周叔這般模樣。她跪在周叔身後,懇切的道:“王爺,宋姑娘,周叔對王府忠心耿耿,絕不會做出對王府不利的事。這些年,奴婢一直在府中,有些事,奴婢是知道一些。有些事,奴婢也不知情。請王爺和宋姑娘容奴婢回禀。”
宋雪颔首。
“奴婢為府中一等領事婢女,不論是衣裳還是吃食,這些年都沒有降過,原也沒有察覺什麼。但後來,奴婢聽下面的婢女提到衣裳的料子變差了,吃食也不及原來的。為了這事,奴婢去找過采買的管事和廚房的管事,他們告訴奴婢是賬房說府裡的進項少了,加上北境戰事,不得不省着來。奴婢經事少,便信了,還安撫了姐妹們一番。賞錢的事,奴婢知情,并且告訴了周叔。周叔說他已經知曉,多事之秋,不好大動,後面會與賬房處理……至于莊子的事,奴婢見識少,确實不懂。”
“王爺,宋姑娘,若是周叔想要隐瞞,大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沒必要跟奴婢說已經知曉賞錢的事。這樣便可以對所有的事都不認,不必認下一些,又不認一些。請王爺和宋姑娘明察。”
海遙叩首,道:“奴婢也有錯,身為一等領事婢女,許多事卻不懂,沒有本事為主子盡忠。奴婢愧對主子,請主子責罰。”
周平怎能看着海遙受到牽連,道:“王爺出征的時候,海遙才十一歲。府裡也沒什麼老人了,奴才能教海遙的也有限。這幾年,海遙年紀稍長,多是靠她自己用心學,到現在能獨當一面。可有些事,譬如莊上,未曾讓海遙了解過,她自然也就不懂。還請王爺莫要責怪海遙。”
海遙心中酸澀,想再為周叔說說話,可她明白,此時再多說并不見得會好。
顧晨垂下眼眸,是啊,府裡沒什麼老人了。“嘉陽之亂”的時候,府裡好些人都被殺了,就連母妃貼身的容嬷嬷都沒能逃過。沒過多久,母妃就病了,纏綿病榻。想到“嘉陽之亂”,就想到了周叔的長子守着王府被亂刀砍死。
周平深吸口氣,道:“王爺,奴才是兵武出身,全靠老王爺不棄,才能忝居王府總管之職。如今府裡出了這麼大的纰漏,奴才無能,不堪重用,求王爺免去奴才的總管之職,将奴才放去馬廄養馬或是趕出府去。”
顧晨沉默良久,道:“府内之事,我已交由雪兒料理。”
周平向着宋雪深深叩首,未再說話,靜待裁定。
宋雪雖有準備,卻還是頭痛不已。她看出來了,不隻是周叔顧念舊請,顧晨更是如此。但此事不能因為念舊請就輕輕放下,若如此,今後這王府還要怎麼管?也不能僅憑周叔的一面之詞和海遙的求情就下定論。她思索良久,看了看身旁的蕪悠和蕪綠,有了大緻的想法。
“周叔,此事還需查證。顧……王爺,我需要一些人手,還請王爺相助。”
“你需要什麼,盡可說來。”
宋雪略緊張的道:“我需要王爺安排人手,即刻去往莊子,查明這幾年的實情。這些人去了莊子,必會驚動府裡的人,所以還需要人手将賬房、采買管事、廚房管事等人全都先關起來,避免他們私下串供,或是與莊子聯系。也要委屈周叔幾日。”
周平立即道:“奴才聽憑宋姑娘安排。”
顧晨想了下,問道:“莊子,你要親自去?不可。”
早想到顧晨不會讓自己去,宋雪道:“我還要在府中查其它的事情,派其他人去。”
“何人?”
“我想派蕪綠和海遙前去,再由唐統領帶上一些府兵随行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