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晨道:“長公主殿下在帶葉懷英來王府的路上遇到行刺,是長公主殿下保護葉懷英到的王府。”
葉英擡頭看向瑞王身旁的女子,見那女子的發絲也是散亂的,但并未影響不凡的氣度,這必是長公主了。
顧晨接着道:“行刺之人是誰,相信你應該清楚。”
葉英眼角一抖,目露狠厲,下颚緊繃。
葉懷英抹着眼淚,道:“叔父,父親……父親在走之前囑咐我,若是見了叔父,請叔父一定要投奔長公主殿下和瑞王殿下。叔父,這是父親對我最後的囑托。剛剛……是長公主殿下護住了我。有一隻箭……差點射中了我……是長公主殿下拉過我……将我護在身下……”
他擡頭看向葉英,道:“叔父,我知道父親一定是做了錯事。我不知道叔父是否也做了錯事,若是做了,不可一錯再錯呀。叔父,祖父和祖母日日都在盼着你回來。”
葉英看着侄子,一向心狠手辣的人紅了眼眶。他知道,父親和母親再也等不到自己回去了。
“兩位殿下想知道什麼,想怎麼做,我必遵從。隻求瑞王殿下寬宏大量,不要牽連我的侄兒侄女和家中高堂。”
葉英跪了下去,深深叩首。
三輛馬車在五十個王府府兵和三十多個長公主府府兵的護衛下離開了瑞王府。還沒離開王府的範圍,甄衡帶着巡城兵馬司的人到了。
先前,顧晨喚周谷到書房就是安排的這事。王府的兩百府兵去了葉府,剩下的要留在王府,防止顧曙對宋雪不利。想來顧曙應該沒工夫再把主意打到宋雪的身上,但她還是不放心。這樣一來,她能帶上的護衛就不多了。
甄衡高聲道:“臣,巡城兵馬司左副指揮使甄衡,參見長公主殿下,瑞王殿下。”
馬車停下,顧晨掀開帷裳,掃了一眼,大概有一百人,放下了心,道:“請起。”
衆人站起身。
甄衡上前,道:“巡城兵馬司得知長公主殿下當街遇刺,右副指揮使金鵬已率人前往殿下遇刺之地查勘。微臣聽聞長公主殿下在王府,便率人前來護駕。”
“本王和長公主殿下要進宮面聖,有勞甄副指揮使護送。”
甄衡鄭重應下,“卑職領命!”
顧晨微微颔首,放下了帷裳。馬車重新動了,向着皇宮而去。
顧晨回想着葉英的供述,一切都與自己和姑母所想的差不多。
當年,北境戰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向兵部遞上戰報。顧曙和葉英通過這些戰報知曉戰況和部署,推演戰事,瞅準了胡林城,定下了雪頂山之計。
就這樣,葉英和顧曙的府兵用準備好的腰牌和路引一路北上,随身帶着偷來的顧晟的皇子腰牌。顧曙知道葉英的本事,準他見機行事。
至于秦家,顧曙是通過秦家的家書與秦延保持聯系。秦延離京時剛成親不久,妻子思念夫君,書信往來多一些很是正常,也瞞過了諸人。所有以秦延妻子名義寫下的家書,十之八九都是顧曙發出去的。
葉英快馬加鞭到達了北境,了解了戰況,對戰事再次推演,确定雪頂山之計可行。他随身帶着顧曙寫給秦延的書信,若是計劃有變,他可以寫下新的計劃,放入同一個信封中。顧曙早已收買了北境郵驿中的一名小吏,可以通過他将這封“家書”送到秦延的手中。葉英見可以按原計劃實施,便沒有寄出這封信,急忙找到周孚,說服周孚參與其中。
就這樣,這些人裡應外合,才有了雪頂山之劫。之後見北齊大勢已去,葉英一路回到京城,歸還了顧晟的腰牌。按照顧曙的安排,躲在了與康京毗鄰的興平城。
顧曙的那封手書,葉英沒有還給顧曙,謊稱已經銷毀。顧曙看似沒有懷疑,葉英卻知道顧曙未必沒有起疑。隻是他們早已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通敵謀害瑞王,犯的是誅九族的大罪。顧曙相信他不會犯傻,故而沒有深究,還表現出對他的信任。
葉英留在興平城後閉門不出,日常一切都由一個老仆照顧。顧曙通過葉新與葉英聯系,而葉新則是通過一個賣貨郎與葉英傳遞消息。
運往通城的糧食被劫,賈勇奉旨前去剿匪。顧曙通過葉新傳來消息,讓他去往通城,阻止賈勇取勝。這是葉新最後一次和葉英聯系,囑咐他做完通城之事就遠遁他處,低調度日。葉新這樣做,既是避免有人發現他們聯系,也是不想讓葉英再去做兇險之事。
這也是為什麼姑母沒發現葉新與葉英有聯系。姑母派人去監視的時候,他們已主動切斷了聯系。
葉英僞裝成流民,去了靈山,成為三當家。二皇子顧項派心腹傳信給賈勇,催促其盡快取勝,卻不知那人其實是顧曙安插在他身邊的。那人按照顧曙的吩咐,将顧項的信交給賈勇,口上謊稱顧項下令屠村。
那人離開通城,僞裝後去了靈山,見到了葉英,交給他一封顧曙的手書。葉英看過信後,知曉了屠村之計,明白顧曙是要坑害顧項。那人謹遵顧曙的交代,盯着葉英将信燒毀,告辭離去。
葉英好意送他下山,趁其不備将人殺了。此舉正是按照顧曙在信上的交代,殺送信之人滅口。葉英給屍體卸掉僞裝,從那人的包袱中找出衣裳給屍體換上。然後找到吳志和班屏,謊稱抓到了朝廷派來的人,得知要屠村。
葉英盡職盡責的扮演起三當家,帶領衆人拼死反擊,大敗賈勇。又撺掇衆人奪取通城。得知瑞王到來,還是帶着“通威将軍”的大旗有備而來,他了解了來龍去脈,知道靈山必會歸降,便偷偷跑了。之後,到處都是海捕文書,不僅如此,他發現還有其他的勢力在找他,幾次差點被人發現。
半年多的時間,葉英一直東躲西藏,還曾在山林裡待過許久,住在山洞中,靠捕食野獸為生。但他擔心兄長安危,不能一直與世隔絕,不知京中變化。正好連降大雨,山洞不能待了,便在雨停後離開了山林,搶了路遇之人的腰牌,進了城。一段時間後,聽聞朝廷派了葉新前往禹城赈災。他所在的地方就在禹城不遠,也受了災,便随着災民去了禹城,湧入城中,見到了葉新。
這最後一次相見,兄弟二人起了争執。葉英覺得一直在抓他的另一股勢力是瑞王的人,瑞王恐怕已經知道他們和顧曙謀害老王爺的事。瑞王權勢滔天,智計過人,顧曙恐怕不是對手。再加上深知顧曙的狠決,擔心終有一日會殺兄長滅口。
葉新卻認為他杞人憂天,瑞王就算有所懷疑,但無憑無據,又能如何?他一直對顧曙忠心耿耿,其他皇子都不是顧曙的對手,瑞王一個女子又不能篡位。等到顧曙登基為帝,他便有從龍之功,封侯拜相。葉家會飛黃騰達,弟弟也可再次活于陽光之下。再者,如今就算想找後路也晚了,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葉英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懇請兄長寫下一封手書,列出顧曙所犯之罪,以防萬一。葉新最終照做了。
之後就是皇上賜婚,葉新自盡,顧曙以葉家為餌逼他現身。長公主也以葉家為餌逼他現身。
葉英知道兄長自盡是因為陷進了瑞王和長公主布下的局,但殺害兄長的必是顧曙。他對瑞王和長公主也有恨,可事到如今,别無選擇,隻能賭一把,用自己和顧曙作為籌碼,希望瑞王可以放過葉家其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