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距離天亮還有許久,南魏臨海的一個漁村已經忙了起來。漁民們上了自家的漁船,出海捕魚。今日風向極佳,天亮前就能回來。到時可以将捕到的一部分魚拿去鎮上賣,另一部分曬幹了保存起來。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這裡的人祖祖輩輩都是這樣過來的。
太陽剛從海上冒出頭,等在海邊的家人看到了往回來的漁船,面露歡喜。每一次出海都伴随着風險,人能平安回來就是最好的。
有人看向遠處的一塊礁石,果然看到那怪人坐在礁石上,手裡拿着一個酒囊,看着遠處升起的太陽。礁石旁站着一男一女,守着那怪人。
那怪人是半年多前來的漁村,帶着幾個仆從,買下了一個小院子。為何說是怪人?那可要仔細說說了。
這人明明是個女子,卻會時而穿着男子的衣裳。女子很是高挑,比一般男子都要高,長得眉清目秀,自帶貴氣,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就連跟着她的兩個丫鬟都很是不凡,更不要說還有兩個看着像是護衛的男子。
一開始是五個人住在小院裡,後來又來了三個下人,在日裡送些吃食,酒什麼的,再幫着幹點活,然後就會離開。看那樣子也是會武的,一舉一動都是一絲不苟,讓人不敢靠近。後來,那三個小厮會從周圍人家那裡買魚,幾次接觸,才知是好相處的。遇事還會幫他們搭把手,隻是話少而已。
那兩個丫鬟也是好說話的,待人很是和善,說出來的話更是好聽,和村子裡的人都不一樣。那兩個護衛長得高大英武,許多人家的女兒都盯着院子,隻盼能看上一眼,然後紅着臉跑開。
說回那怪人。
那女子剛來村子時會經常租船出海。坐在船闆上,拿着一塊木頭,用一柄小刀不斷雕刻着,時不時喝上一口酒,一坐就是一日。等到日落了才會讓船家返回。有時入夜了也不說回來,就随便的躺在船闆山,看着月亮出神。
一開始,船家很是謹慎,不知她想做什麼,有些戰戰兢兢的。要不是給的銀子多,都不太想去。但日子久了,發現那女子就是坐着,躺着。她的丫鬟和護衛也沒有奇怪的舉動,才放下了心。
周圍的人聽說了,開始上趕着做這生意,既簡單,賺得又比捕魚多得多,這不就是天上掉餡餅嘛。為了搶生意,關系極好的幾戶家人還打過架,弄得頭破血流。還是那叫海遙的丫鬟出來,說主子一天用一家的船,輪流出海,又白給了每家五兩銀子用來治傷才平息了此事。一段時日後,那女子不再出海,幾家人漸漸放下了此事,也後悔為了銀子撕破臉,慢慢恢複了往日的融洽。
不再出海後,那女子每日都會坐在一塊礁石上,雕着木頭,喝着酒,看日升,看日落。大晚上的也不回去睡覺,不知是在看月亮還是在聽潮聲。村子裡有幾個膽子大的孩子會跑過去瞧,那女子沒有趕孩子離開。
這不,幾個孩子又跑了過去。
一個掉了一顆門牙,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娃娃爬上了礁石,好奇問道:“姨姨,你雕的是什麼呀?”
“木頭。”
“我知道是木頭呀。用木頭雕什麼呀?”
另一個女娃娃也爬了上去,道:“姨姨,你都雕了好久了,我看着像是個人。”
“嗯。”
“像是個女子!”
那沒了一顆門牙的女娃娃不高興了,瞪了一眼,道:“水兒,是我先問姨姨的!”
水兒嘟了嘟嘴,不說話了。
礁石下有個男娃娃似是得了風寒,吸了下鼻子,喊道:“舟兒,你兇水兒做什麼?”
舟兒瞪着大眼睛,插着腰,兇兇的道:“大旺,我兇水兒怎麼了?跟你有什麼關系?”
大旺又吸了下鼻子,道:“就是不許你兇水兒!”
水兒看他們吵架了,濕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道:“你們别吵了……别吵了……”
顧晨笑看着三個孩子,擡手擦了一下水兒的眼角,道:“莫哭。你們不是想知道我在雕什麼嗎?”
三個孩子一聽,不吵了。
“我在雕刻我的夫人。”
水兒歪着腦袋,不解的道:“姨姨的夫人?姨姨是女子,怎麼會有夫人呢?”
舟兒滿是嫌棄的道:“誰說女子不能有夫人呀?我跟我爹去過鎮上,見過兩個女子成親。”
大旺擰着眉頭,吸了下鼻子,道:“舟兒,你又胡說!哪有女子和女子成親的?都是男子和女子成親!就像我娘和我爹那樣。你娘不也是和你爹成親的。”
舟兒見他們不信,氣呼呼的道:“我才沒有胡說!我爹跟我說,咱們的女皇讓女子和女子成親。你見識少,還說我胡說!你要是不信,等将來我娶了水兒,你就信了!”
大旺急了,道:“水兒是要做我的媳婦的!你……你總兇水兒,水兒才不會和你成親!”
舟兒拉着水兒蹦下了礁石,沖着大旺哼了一聲,拉着水兒跑了。大旺拔腿追了過去。
顧晨看着三個孩子在初升的太陽下奔跑,柔柔的笑了。不知是不是被海風嗆了,咳了幾聲。喝了一口酒,低下頭,握着小刀,一下一下的雕刻着。
雲逍和靳忠在旁邊默默的陪着。
過了一會兒,雲逍道:“主子,回去吃些東西吧。”
顧晨看了看太陽,将酒囊裡的酒喝完,站了起來,道:“走吧。”
回了院子,海遙做好了飯,安生正在擺碗筷,時間剛剛好。
顧晨坐到桌前,卻沒有動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