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時候,周祈的眼睛一直盯着油畫裡的高山、草原和雄鷹,神色既專注又迷茫。
“我有時候在想,或許那隻鷹并不想當一個永生永世的行刑者,或許它真正渴望的是和其他的同族一樣自由翺翔,但神的命令是無法違抗的。”
那聲音不自覺地變得輕柔,連周祈自己都沒注意到這個變化,但魏青喬那麼聰明,已經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她随着她的視線看向那隻盤踞在山巅的蒼鷹。
“你真的相信這個世界有神嗎?”
她輕輕道:“或許神隻是衆人的想象,所謂無法違抗的神谕也隻是衆人自己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鎖。”
周祈垂眸,不置可否。
魏青喬卻被勾起了興趣,指着畫中的蒼鷹:“那隻鷹就是普羅米修斯神話裡的那隻嗎?”
她的神情裡有難得的活潑,周祈不禁笑起來。
“怎麼可能?我又不知道那隻鷹長什麼樣子,這是我以前旅遊時看到了,就随便畫的啦。”
是嗎?
魏青喬有些疑惑,她似乎還有話要說,但一個女人忽然走了過來。
保養得體的中年女人手上端着一杯香槟,神情溫和地攬過了周祈的肩。
“七七,你的朋友嗎?”
艾女士的視線落在魏青喬身上,說話的同時,已經不動聲色地完成了打量。
一個平民家的女孩,頭腦似乎不錯,沒什麼威脅。
周祈的長相肖似父親,而艾女士在各種高級護膚品的加持下自帶年輕二十歲buff,所以魏青喬第一眼看到艾女士時,還以為是周祈的哪位姐姐,但周祈那乖得不可思議的順從又讓她有些懷疑這個人會不會是她媽,一句“阿姨好”在喉嚨裡滾了半天,愣是猶豫着沒有喊出來。
直到周祈開口介紹,她才帶着些驚訝地連忙問好。
“媽,她叫魏青喬,是我……呃,在瑜城交的一個朋友。”
介紹完母親,周祈轉頭向艾女士介紹魏青喬,在“同學”和“朋友”之間糾結了片刻,還是選擇了後者。
“哦?”
當聽到魏青喬的名字時,艾女士明顯提起了點興趣。
“就是餘舟以前暗戀的小女生吧。”
說着,她又打量了魏青喬好幾眼,這次主要集中在臉部,雖然依然面露微笑,眼神卻已經變了。
顯然,她并不喜歡這個引誘餘舟的小姑娘。
雖然餘舟很快就承認了錯誤,并且也受到了應有的教育,但她還是對魏青喬生不起好感,尤其是看到自家女兒對這個情敵好像還挺有好感,艾女士心裡就先入為主地覺得魏青喬不是個單純的人。
勾引餘舟不成又來故意接近周祈,是想和餘舟玩藕斷絲連的把戲嗎?偏偏傻女兒還一點都看不出那人的複雜心思,哪天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艾女士心裡暗暗歎氣,周祈則在心裡暗暗翻了個白眼。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好好的氣氛肉眼可見地尴尬起來。
被艾女士銳利的眼神打量着,魏青喬隻覺渾身都有些不舒服,但出于對長輩的尊敬,也隻能露出不失禮貌的微笑,暗暗向周祈投去求助的眼神,周祈趕忙插嘴。
“媽,你找我有事?”
“是啊,大家來看你的畫展,你這個大畫家自己躲起來算怎麼回事。正好,媽媽帶你認識幾個人,都是在國際上有名的大師,以後你去國外發展少不了要打交道的。”
呃。
周祈有些無語,國内都還沒發展起來,她媽就已經計劃着讓她走出國門了。
她不太想去,怎奈母親已經挽住她的胳膊打算走了,隻好伸手和魏青喬打了個招呼。
“你慢慢逛,我馬上就回來。”
她說走就要走,被獨自留下的魏青喬頓時有些不安,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面對着陌生的人群,人生地不熟五個字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克服的。
但她抿了抿嘴,又覺得自己如果讓周祈為了她留下來實在有些矯情,況且她是十七歲,又不是七歲,一個人四處走走能有什麼問題?
她點了下頭,“嗯”了一聲。
周祈也沒多想,轉身和母親一起離開,隻是那時她還沒想明白把魏青喬獨自留在這樣一個對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是多麼不負責任的舉動。
以至于當她注意到那場沖突發生時,已經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