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玉梅忽然收到了一封匿名郵件。
一開始,秘書來報告的時候,她還沒當回事兒,隻覺得是封垃圾郵件,讓信息部的人查到發件賬号把它拉入黑名單就是。
但秘書接着說的話引起了她的重視。
秘書說:“董事長,郵件的内容有些奇怪,好像是……”
他斟酌了一下用詞,“好像是死亡威脅類的郵件。”
這類郵件艾玉梅倒不是沒見過,所以直到這時也不過是覺得有些厭煩。
“對方說了什麼?”
大概又是什麼詐騙郵件吧。
正這麼想着,秘書的表情卻更遲疑了。
“什麼都沒說,隻是發了一個視頻。”
“給我看看。”
秘書将手上的平闆拿過去。
點開郵件,果然隻是一個視頻,拍攝地點在水下,鏡頭對着一個緩緩下沉的女孩,但因為角度的原因,加上被淩亂的頭發遮擋,幾乎看不清臉。
整個視頻足足持續了三分鐘,期間也沒有任何旁白,就隻聽得見水的聲音,隻能看到女孩不斷往下墜落的身體,直到屏幕忽然黑屏,視頻播放結束,艾玉梅才回過神來。
她緊緊皺着眉,思索片刻,伸手将視頻調回去一點,目光落在女孩左手腕上的一個深藍色腕帶上。
不好的念頭浮上腦海,但她并沒有讓這個念頭進一步發酵,而是當機立斷地道:“讓技術部去查一号定位器的位置。”
“是。”秘書恭敬地走了。
但艾玉梅的心情卻并沒有就此平靜下來,她立刻拿出手機給周祈打了個電話,被機械女聲提示對方已關機。
便又給餘舟打了個電話。
“阿姨好……周七嗎?”
“她前天就回去了啊……她沒回家?”
“……哦,她好像說要先去找一個朋友。”
“我也不認識那個人,隻知道是網上認識的。”
餘舟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沉穩,聽起來似乎真的不知道周祈的動向,艾玉梅挂了電話,想了想,又給楚潇潇打了電話。
“阿姨,怎麼了?”
“周周?”
“我不知道啊,她前天就走了,說要去見什麼朋友吧。”
“不認識。好像也就是最近幾天才在網上認識的吧,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都勸她别去了,但是周周說她心裡有數。”
“嗯……地址……我也不清楚,周周可神秘了,不過我看她反正也帶着您給的手環,您找人定下位不就行了。”
周祈經常戴的那個運動手環裡裝着追蹤器,每隔兩秒就會向衛星發送電流信号,自從她十三歲那年出了車禍後,艾玉梅便特地為她定制了這麼一個東西,當然送她的時候并沒有說過追蹤器的事,但這麼多年裡,母女兩個早就心照不宣,周祈雖然覺得别扭,但考慮到母親擔憂的心情,也隻好勉為其難地接受。
隻不過,她也沒有那麼乖,不想被人找到時還是會把手環悄悄丢掉,所以為了更好地掌握女兒的動态,艾玉梅在周祈常用的手機、車、手表等等地方都裝過定位器。
但無一例外的是,隻要周祈發現了,就會把這些東西統統丢掉,于是這麼多年裡,她唯一允許存在的仍然隻有那個手環。
楚潇潇的語氣聽上去也和平時沒什麼兩樣,艾玉梅挂了電話,又思索半晌,忽然拿起桌上的内線電話,撥了個号碼。
“董事長。”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疲憊。
但艾玉梅沒有關心下屬的習慣,直接開口道:“我要你去查周祈最近一個禮拜的所有聊天記錄。”
“大小姐的嗎?”那人有點猶豫。
但艾玉梅的語氣十分笃定。
“對,馬上,二十分鐘内我就要結果。”
二十分鐘……就算他是頂級黑客也很難辦到好嗎?
作為萬溪集團安全部秘密聘用的編外人員,宋清明有點抓狂,但又不敢說不,也隻好聲音愈發疲憊地道:“是,現在就去辦。”
一連打了三個電話,艾玉梅這才覺得心裡好受了點,但坐在辦公椅上,剛休息了一會兒,她就忍不住再一次打開郵件,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又看了一遍視頻。
視頻看上去很真實,不像是合成的,也不像有剪輯的痕迹。
水裡的人看不清臉,也未必真的是周祈,不過,僅憑一個母親的直覺,艾玉梅傾向于認為那個水裡的小姑娘就是周祈。
她很熟悉女兒的身形,也清楚地知道周祈學過潛水,想要在水裡屏息三分鐘對她而言不算難事,但她有些不明白她拍這個視頻的意圖是什麼。
而且還特地用匿名郵件發過來。
這種種異常的現象讓她很難不産生一些糟糕的聯想。
二十分鐘後,桌上的電話響起,臨時被強硬指派工作的男人打來電話。
“董事長,資料已經整理好發到您的郵箱了,包括大小姐常用的社交軟件,還有一些網頁平台,她最近登陸過的遊戲賬号裡的聊天内容我也找出來了。”
幾乎算得上無孔不入。
将一個人的互聯網底褲扒得幹幹淨淨,不過鑒于被扒的對象是周家大小姐,那些收集來的聊天記錄他都不敢看,伺候周家就跟伺候皇帝似的,如果不小心一點,保不準哪天就被他們滅口了。
不該看的别看,宋清明深以為然。
“知道了,把你那邊的原件銷毀。”艾玉梅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起伏,好像無動于衷,但事實上她已經點燃了一根女士香煙,與周祈同樣的淺色眼睛在煙霧的籠罩下顯得格外冷漠。
“已經銷毀了。”電話那端的聲音帶了點邀功的意思。
但艾玉梅心煩意亂,便是直接挂了電話,坐在皮革的辦公椅上,盯着電腦上新發來的郵件,沒着急打開,而是繼續慢慢地将香煙吸到尾。
啧。
辦公室裡再無他人,也就不用總保持着貴婦人矜貴優雅的那一面,陰郁的氣息從女人的眉眼放肆地散開,最後籠罩全身。
面無表情地将煙頭直接按滅在昂貴的辦公桌面上,艾玉梅點開了郵件。
所有的聊天記錄都被整理好放在不同的文件夾裡,随意點開周祈最常用的一個叫做飛訊的聊天軟件,卻隻看到寥寥幾張截圖,表明周祈這一個禮拜裡幾乎沒怎麼用它和人聊過天。
不過也對,周祈本來就不是那種很喜歡和人線上聊天的人,實在有什麼要聊的也更喜歡打電話,所以艾玉梅很快地壓下心頭的那點不安,繼續看其他幾個文件夾。
同樣是寥寥幾頁,有些文件夾甚至就是空的,隻是宋清明為了表明自己同樣查看了這些地方,才特意創建了一個分類上去。
在連着看了幾個空文件夾後,艾玉梅有點不耐煩了,索性直接無視那些耳熟能詳的軟件,找到那些命名奇怪的文件夾點進去。
就比如這個——“ZS聯盟會。”
不知道為什麼,當看到那兩個字母組合在一起,艾玉梅的第一反應聯想到的竟然是“自殺”。
呵,甩了甩有些僵硬的手腕,艾玉梅在心裡冷笑:那個軟弱的女兒,她敢嗎?
艾玉梅承認,周祈的軟弱是被她溺愛出來的,畢竟是養在溫室裡的花朵,心理上會軟弱也是情有可原,不過這樣更好,這樣的話,周祈就會天然的對危險保持高度的警惕心,就不會再像十三歲那年一樣不知天高地厚。
她必須明白,她的性命不僅僅是為了她一個人存在,她不該做太多出格的事,讓愛她的家人擔心。
艾玉梅很愛這個女兒,盡管她在容貌上更多的相似她那個生性放縱的父親,但在精神内核上,母女倆如出一緻,所以她愛她,就像愛年輕時候的自己。
隻是周祈還是太年輕了,太年輕了,思想就容易動蕩,所以才會想一出是一出,完全擺不正自己的位置。
無奈地歎了口氣,艾玉梅點開了文件夾裡的截圖。
隻有寥寥幾張圖,裡面的内容她不到一分鐘就看完了,卻讓她的神情開始變得很可怕。
陰郁得像即将掀起暴風雨的海面。
她很憤怒。
眼睛死死地盯着截圖上的對話——
ZQ:我聽說你們這裡可以幫人自殺,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