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滴墨水落入清池,雖然肉眼看不見變化,但能感覺到一點不同。
他們就是直覺性感知到這點異常,本能地跟了上來。
跟上來之後要做什麼?
……不知道。
最大的男孩站在門涅利克面前,隐隐将弟弟妹妹護在身後。
他鼓起勇氣對恩人道謝,随後自我介紹一番,請求門涅利克借一下手機給他們。
“?”
門涅利克搜尋獲取的知識,将男孩形容的東西和具體事物對上号。
“我沒有。”門涅利克老實道,“便攜式電話終端很貴。”
——而他身無分文,人類社會的身份還是未成年。
監護人本來拜托了奈奈媽媽說要給他買一個,但在購買日到來前,門涅利克穿越了。
最大的男孩——他說他叫幸介——聞言沮喪低下頭,猶豫地看了眼身後的弟弟妹妹。
橋下流水潺潺,橋上車來人往。
灰鬥篷男人綁架他們亂開着車不知道拐了幾個彎,現在的地點五個孩子一點印象都沒有。
雖說也可以找警察叔叔,但孩子們都有“織田作是個黑手黨”的認知,不到最後完全不敢去警局。
何況這個地方,往哪邊走才是去警廳的方向?
打電話給織田作的想法宣告失敗,自認為是個可靠大孩子的幸介一時也沒了辦法,他正想和弟弟們商量商量,就看到最小的妹妹咲樂越過他們,走到奇特的黑發少年面前拉住他的衣服下擺。
“咲樂!”
小女孩眼眶紅紅的,聽到哥哥的喊聲也沒回頭。
她緊抿嘴唇,墊腳望向順着她的動作往下看的黑發少年。
近距離地看,這位挽救他們性命的恩人更加怪異,甚至到可怕的程度。
他低下頭,發絲從衛衣兜帽中滑落,半數搭在肩頭。
這是非常輕微的動作,輕微到凝望過來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漆黑的瞳孔空洞無神,無論看什麼都一副無機質的樣子。比起注視,更像是觀察。
科學家觀察昆蟲也是這樣的眼神吧。
不帶有情緒,僅僅是「看」這一行為的體現。
咲樂瑟縮了一下,手依然拉住少年衣擺,不自覺用勁。
門涅利克隻是看着小女孩,無神的眼睛沒有映照出任何倒影,純粹的黑凝固在眼眶中,定格的照片都比他更具人性。
——距離如此之近,模拟的僞裝已無法掩蓋所有異常。
黑發少年身上欠缺“活”的特質,僅是擦肩而過倒不會察覺,但如果站定了細看,就會有種與人偶對視的驚怖感。
越小的孩子越能感覺到這種恐怖。
小女孩拉住黑發少年衣擺的手在顫抖。她本就年幼,短時間内經曆了綁架、死亡和複生一系列經曆更是讓孩童精神極度緊繃,體力近乎透支。
現在支撐她站在少年面前的,不是體力,而是一種純粹的信念。
“……織田作。”小女孩嗫嚅着,想要見到重要之人的勇氣鼓動喉嚨,震顫着發出聲音,“您可以……帶我們去找織田作嗎?”
黑發少年沒有回答。
在死一樣的安靜中,孩子們僵硬得像塊石頭,耳邊隻有自己心髒砰砰跳動的聲音。
他們屏息等一個答案。
“——好。”
心裡的巨石落地,孩子們統一重重呼出一口氣。
他們的常識不理解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看重這個請求,而直覺與本能卻讓他們放下心來,臉上都無意識露出笑容。
“那、那趕快——”男孩子們迫不及待,互相看了看,高興地圍過來挨着少年,又不敢過于催促,支支吾吾半天都沒說出下半句。
小女孩要矜持一些,她松開緊攥衣擺的手,仰起頭用亮晶晶的眼神望向少年。
然後,五個孩子都看到,被他們寄予全部期望的黑發少年偏了下腦袋,像是終于從虛空中收回遊離在外的泰半思緒般,緩慢挪動了肢體。
——他從衣兜裡摸出一張花裡胡哨的卡紙。
這張卡紙被遞到孩子們面前。
卡通的圖案,幼稚的線條,方方正正特别眼熟的格子線,以及已經戳上一個的印章。
黑發少年臉上依然沒有表情,空洞無神的目光也沒有變化。僅有一絲細小的光掠過漆黑的瞳仁,暫時柔和了少年僵硬機械的動作,帶來一點“人”的鮮活。
“蓋章。”
對剛從爆炸中複生,除了身上的衣服什麼也沒有的五個孩子,門涅利克學習模仿着藍波和一平,老老實實,誠懇期待地請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