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簇簇野蠻生長的玫瑰。

普緒赫莫名聯想到西塞維胸前所佩戴的徽章。

“誰……”

一聲嘶啞低沉的男音從最深處傳來。

黑暗中，普緒赫已經看不清道路，但本能還是促使着他無畏地往前走。

“不要過來，走開！”

察覺到普緒赫的靠近，那人急了，掙紮的動靜和痛呼讓普緒赫不由地停住腳步。

太暗了，他根本看不清前方的狀況……念頭閃過，普緒赫這才想起自己的全息手環上似乎有照明功能。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牆壁上的玫瑰也在跟着抖動，伴随着普緒赫打開燈光，黑暗被驅散殆盡。

一個蟲族渾身髒污地蜷縮在玫瑰花叢裡，藤條上的尖刺刺破了他的皮膚，血液滴落在泥土間，驚慌失色的臉上滿是傷痕。

男人沒有想到會有蟲族找來，他整個身軀都往後撤，本就破爛不堪的衣服被這麼一扯更是糟糕；他的眼睛因為充血而視力減退，根本看不清來人，隻能胡亂的揮舞手臂，嘴裡不斷的吐出髒話。

普緒赫不在乎他的咒罵和驅趕，他繞過花叢來到他的身側，徒手抓起纏繞在他身上的荊棘。

“嘶……”普緒赫被紮得一痛，卻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

束縛感漸漸消失，那個蟲族茫然地看向普緒赫，他的喉嚨裡像是填了捧黃沙般幹澀，每次張嘴說話都是在遭受無形的虐待。

瞳孔因為強光而驟縮，他生氣的質問道：“你是誰？你怎麼找到我的！”

撕裂般的劇痛摧殘着男人的理智，生理鹽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他抱着腦袋指骨蒼白，那力道仿佛要生生挖開自己的頭顱，男人偏過頭，露出一隻血紅的眼睛：“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

“滾！”

“滾！滾！滾——！！！”

男人嘶啞的叫喊回蕩在巷内，聲音震得普緒赫的耳朵一陣發麻，他脫下自己的披風遮蓋在男人的身上，倒是與周圍的環境格外和諧。

男人滿臉不屑地看向這層披風，沒有因為普緒赫善意的動作而收斂自己陰翳的神情。

普緒赫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是你讓我來的。”

男人的臉因為疼痛而扭曲，他的嘴張得極大，口中的津液也順着血水緩緩下滑，明明嗓子幹啞，卻還是發出刺耳的尖笑：“誰讓你來……我讓你來？你在說什麼鬼話？老子今天就是死在這裡，臭了，爛了，被下水道的老鼠啃食果腹，都不會求誰來幫忙！！！”

喉嚨湧上腥甜，男人吼完忍不住重重咳嗽。

普緒赫納悶地盯着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蟲族的嘴說話這麼毒，連咒自己都不帶喘的。

普緒赫鼻尖微動，刺鼻的血腥暗示了男人的傷情；對方好歹也是蟲族，精神力也為了救它這麼拼命，普緒赫不可能置之不理：“你傷得很重，先别說話了。”

男人不聽，他就像知道自己必死無疑般，擡手阻止了想要靠近的普緒赫，說話時血沫飛濺：“你管我，老子身上染了病，你要是敢靠近我你就跟我一樣等死！”

“看你年紀也不大，不會還是個幼崽吧？臭小子跑到這裡來，要是被你家長知道了你才是真的要完蛋……”

普緒赫對此充耳不聞，他單膝跪下來，掏出自己兜裡的手帕為男人包紮。他的腿腕處有一條可怖的傷口，裡肉外翻，鮮血淋漓，看起來駭人得緊。

男人見普緒赫壓根不理自己，頓時也失去了罵人的興緻，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氣；他明明已經準備好去死了，為什麼還要讓其他人看見自己的如此不堪的模樣。

簡直是人都入土了還要扒他的褲子。

一點尊嚴都不給他留。

“你快走。”男人絕望地說道：“我生病了，待會兒發作的時候會感染你的。”

聽着男人稍微緩和的語氣，普緒赫把傷口細細處理好，輕輕打了個結，他問：“什麼病？生病了的話去就去看醫生。”

男人冷靜下來後，發現普緒赫的聲音實在是太好聽，尤其是在這種境況下，對方的存在根本無法忽視。

他突然後悔自己方才羞辱般的言語。

“治不好的。”男人道：“我會死，我想死，治好了也沒用。你快走，我可沒求你幫我……”

不知是不是普緒赫的錯覺，他總覺得對方的側顔像極了西塞維。

普緒赫看着對方倔強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你都求我幫你了，我也過來了，可你還罵我，你怎麼這麼不講理呢？”

男人怒了：“誰求你了？”

普緒赫和他杠上：“要麼是你，要麼是你的精神力；我擱很遠就聽見你在喊我，你知道我跟着你的精神力找你找了多久嗎？”

男人的臉上短暫地愣神，瘋言瘋語道：“精神力？什麼精神力……我明明已經沒有精神力了。”

男人好像瘋了。

他也的确沒有精神力了。

普緒赫這一探查，才發現對方竟真的精神力虧空，不僅僅是精神力，連對方的精神體都已經完全化成了一團漿糊。

這是經曆了莫大的痛苦。

普緒赫害怕地往後退一步。

聽見動靜，男人終于想起自己之前一直在說的話，他的确沒有求誰來幫忙，因為他所求之人根本不存在。像是反應過來自己的現狀，他喃喃道：“我在哪？”

他神志不清地問道：“您是誰？”

普緒赫見他快要崩潰，沉默片刻後袒露身份：“普緒赫。”

男人好像并不認識他，在聽見他的回答後毫無反應。

幾秒後，普緒赫補充道：“我是蟲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