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次,姐姐給我和她自己買了兩條手串。
珠子粉粉的,用紅繩子綁在一起,帶在姐姐的手上特别漂亮。
帶在我的手上就……
“很漂亮。”姐姐說。
我回家了。姐姐和我揮手告别。
我站在門口,久久的,我望向姐姐的背影。
她也沒有走遠,黑色的裙擺搖搖晃晃,背着手,慢悠悠走,很是惬意。
她時不時回頭看我一眼,看我進屋沒有。
看見我沒進門,擺擺手,微笑着,說:“回去吧。”
我……
我哽咽着,姐姐一定看不見對吧。姐姐,一直看着我在笑的,對吧。
“快回家去吧。”姐姐笑着,又朝外擺擺手。
我也露出一個苦笑。
幸好,姐姐看不見了。
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馬路上,我才流下淚水。
姐姐,我也想回家啊。
可是,我沒有家啊。
我轉身回了屋。
第二天我一瘸一拐出了門去買菜。
我媽花了大價錢給我大哥塞進了一個職業學校。
大哥上學後就很少回家了。
我媽天天抱怨她的錢跟石頭一樣打給大哥就沉了水,沒了聲。
我默默做家務,沒說一句話。
直到某一天家裡多了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戴了副眼鏡,斯斯文文,說話輕聲細語,很溫柔。很像是我記憶中的二哥。
恰巧這天,我大哥也帶了一個女朋友回來了。
家裡多了兩個人,我媽不知為何興高采烈,做了好多雞蛋菜。白水雞蛋,蛋炒飯,炒雞蛋,雞蛋湯,苦瓜炒雞蛋……
我隻吃鹹菜。
我大哥熱烈介紹他的女朋友。
兩個人是職業學校認識的,這個女孩很年輕,可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愚蠢。或許,年輕的附加詞便是愚蠢。
什麼樣的人會看上我大哥。我不能明白。可是我下意識很希望這個女孩嫁來我們家。
或許是人性中最最深裂的劣性,或許是嫉妒這個女孩有白皙幹淨的胳膊,或許是這個女孩單純傻得可憐。
我那個時候隻是想,或許,大哥有了老婆就不會打我了。
我媽媽也介紹了這個陌生的男人給我認識。
這個男人叫文康,是位老師,今年二十一,父母早逝,有房有車,是一個很體面的年輕人。
幹淨,體面,溫柔。
這是文康給我的第一印象。
我出于年輕,從沒有和異性結交,莫名對這個男人有些好感。
于是乎,文康見我一直吃鹹菜,給我夾了一塊雞蛋。
我出于禮貌,出于喜歡,出于年輕。
我吃了那塊雞蛋。
從那以後,我媽總是把我往門外推。門外往往站着那個男人。
文康的身上有一股好聞的香味。
那是我在姐姐身上聞到過得,一種正常的,健康的,生活充滿希望的味道。
我很喜歡。
男人說要去吃飯,我就去吃飯了。
餐館非常漂亮,高級。
我很自卑,幸但好現在是秋天,我的胳膊藏得嚴嚴實實。
文康帶我完成了很多個第一次。
可我并不知道,這些第一次不是免費的。
第一次去買好看的衣服。
第一次去唱歌。
第一次去玩抓娃娃。
第一次去拍照。
照片裡的人消瘦,幹癟。
照片裡的人幹淨,溫柔。
文康怎麼會喜歡我這種人。
我既希望他喜歡,又不希望他不喜歡。可無論是希望還是不希望,我媽卻為我做了決定。
文康要和我結婚,彩禮和我媽談好了,給個十萬。這個十萬再給大哥娶媳婦。
我搖頭,“我的身份證還沒有成年,我不能結婚。”
我媽: “你的身份證早就改大了,為的就是把你早點嫁出去免得在屋裡頭吃閑飯。”
我沒有哭。我想跑,但文康也在,難道說嫁給文康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嗎?
我說我要考慮一哈。
文康很尊重我的決定。我媽死活不願意,說錢已經打到我大哥的銀行卡裡了,今天必須答應。
我站在原地沒動,沒有說話。
我媽還想繼續罵我,我大哥卻擺手,笑着說讓小妹考慮一哈。他的手很寬大,粗糙,打起人特别痛,有的時候一巴掌能把人扇在地上,暈頭轉向。
文康靜靜地看着,說了句,“那你們聊,我先走了。”
文康走了以後,我送到門口。
人還沒走遠。
一回頭,我媽已經沖上來給我來了一個巴掌。
我的臉歪在一邊。
“死丫頭!”
還不夠……
我大哥立馬沖上來給了我一腳。
狠狠地踹在我的小腹上。
我倒在地上,抱着肚子,痛苦的咬着牙,不想發出一絲聲音。
“賤人,你還敢考慮哈,老子跟你說,你必須給老子嫁出去!”大哥說着,一眼看見我手上的珠子,一把扯斷,珠子散了一地,我大聲慘叫,沒來及去找珠子,就被他們揍得連爬都爬不起來。
我爸則是若無其事,開始敲剛才沒吃完的白水雞蛋。
“咔咔咔”
“咔咔咔”
脆弱的雞蛋殼敲在堅硬的桌子上,雞蛋殼碎了一角,随即那隻粗粝的黑手剝開了外衣,露出白嫩的肉。
雞蛋這麼脆弱的生命,明明知道會被吃,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我不明白。正如現在我所有的遭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