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齊飛想着在淮郡多修整一些時日,隻是帶着吉祥,泱國的一些殘存勢力不會罷休,隻能一行人急匆匆地踏上了回西瀾的路程。
也不知是不是瓊佩的到來,吉祥忙着照顧着她的情緒,多日來反複的病情完全沒有惡化,雖然也沒多好,起碼不再發熱了。為了防止路上遭遇伏擊,吉祥和瓊佩藏在一輛裝貨的馬車上,車裡包裹着被褥,瓊佩舒服地睡着了,吉祥攬過他,放在自己的腿上。
揭開面罩,看着瓊佩的的睡顔,吉祥少有的溫情散播開來。他回想起瓊佩小時候,剛出生時很小,兩隻手就攬過來了,呼吸微弱,他以為自己又要在這冰冷的寒夜埋葬一個孩子,可是在黎明将至時,小小的人兒哭了出來,身體也别扭地折來折去。來不及震驚,他策馬帶着這個孩子去尋了大夫。
瓊佩小,但是生命力茂盛,長得也飛快。為了不讓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碧泉和符姬擔憂,他和瓊佩在青路崖安下了家。也是在那邊,他遇到了那個叫做齊飛的人,回想起那段時間不管不顧的胡鬧,他還是有點面頰發熱。
可是後來……戰亂席卷了青路崖,很多事情回不到從前了……
好在西瀾放棄了屠城和搶掠,轉而開始經營收複的土地,吉祥總覺得他沒死,想等一切安定下來再去一趟西瀾。
可這些想法都在那個夏日的涼夜終止了……
幾年過去了,那急促的砸門聲好像還能在吉祥的耳邊清晰地回響,把瓊佩安置在屋裡,他才撤下腿刃的刀鞘,打開小院的門。
“吉祥!“
是符姬,她神色慌張,胸前的鮮血蔓延到領子上。
“吉祥!我手上鍛了一把好刀!”
她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吉祥往下看去,在她小腹的位置,雙手拖着一個蒼白的頭顱……
碧泉安然閉着雙眼,他臉上應該是布滿了鮮血的,是在符姬懷裡一點點蹭掉的,隻留下幾道厚重的血印。
“這把好刀,也該出鞘了!也該出鞘了……也該出鞘了……”
符姬雙眼大睜着,密布着血絲,她惡狠狠地念叨着,整個人陷進偏執的泥潭裡。
“吉祥叔叔……”
瓊佩突然從屋裡出來了!
看着孩子的臉,符姬終于停止了自言自語,吉祥心裡堵上了一大塊,狠狠地咬着牙。
那不是他們一家人應該有的團聚,是自己的自以為是讓師哥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孩子……
是他忘了,京城是如何兇險,他們經曆了怎樣的磨難才終于走到了這一步。
淚水斷了線般從他臉上劃下,符姬和瓊佩隔着吉祥相互看着,瓊佩膽子很小,可此時看到一個渾身血的人竟沒有跑掉。本來還是神經兮兮的符姬,好像突然清醒過來,她停下了哭泣,眼神逐漸變得柔軟。
然後,轟鳴聲在她耳畔響起,她的世界颠倒過來又回去,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
她倒在随她一起過來的赢弘關懷裡,吉祥第一次見到這位衛國大将,收起了情緒,帶着瓊佩一同回到了都城。途中,赢弘關把發生的種種一一告知了吉祥。
同安王預計的一樣,赢弘關隻是同意不幹涉他們對四皇子的算計,但是其他的事情他并不能裝作不知道。不在一條船上,符姬沒法像對施雨那樣,她不再去書肆,也很少去郊外的竹林小院,安穩扮好一個合格的将軍夫人。
那段時間符姬幾乎不再有幻覺,最後一次看到瑤華時,瑤華卻有了些許不舍:“殿下,不可輕信他人,臣随時恭候殿下……”
她回望着那個開啟她道路的人,牽着碧泉的手一步一步離開。
吉祥隐居時,碧泉替代了他在暗中保駕護航的任務,本就聚少離多,赢弘關不願做這惡人。他在竹林附近修了廟宇,時常借着拜神的理由,帶着符姬過去。
可是前天趕去時,戰場賦予他的直覺發現了不對勁,他第一次進入了那個甯靜的院子裡,卻見滿地的屍首,房門大開着,碧泉的頭顱被放置在桌上。
符姬聲嘶力竭的喊叫聲從身後響起,赢弘關連忙轉身抱住已然瘋癫的符姬,沖天的血腥味卷着符姬僅存的清明散開了。
她看到了一個血肉堆砌起來的宮殿,眼前瑤華衣襟大敞着,十分慵懶地倒在一幅骨架做成的躺椅上。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的幻境裡,瑤華從未有過當下瘋狂的神情。
“殿下,臣一直候着殿下呢!”
他起身向符姬行禮,滿眼掩飾不住的癫狂,原本透亮的紅色瞳孔折射出一絲危險的光芒。
他跪在地上,雙手從血泥捧出一把刀,“殿下!我鍛了一把好刀,如今,也該出鞘了!”
他的話像是一種咒語,在符姬的心裡不斷回響着。
她有刀……刀要出鞘……
她明明定人生死的殺器,卻總是瞻前顧後……
她看透了符群的狼子野心,卻輕易放下了戒備……
她怎麼可以這麼心軟!!!!
她伸手握住刀把,另一隻蒼白的手從身後伸過來,負在了她的手上。不用轉頭,她也知道,那是碧泉,那是永遠站在她身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