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九月中旬,清水大隊
秋收最忙碌的搶收任務今天已經完成,地裡的稻子全部都放到了曬谷場裡,接下來隻要趁着最近的好天氣曬幹稻谷,然後把秋糧交給公社,就可以分新糧了。
夜裡。
清水大隊大部分人家都已經準備睡覺了,畢竟大夥兒都舍不得浪費蠟燭或者煤油燈,更何況秋收這小半月,個個都累得慌,可不得趕緊休息休息。
可是,凡事總有例外。
這不,林季陽這會兒正拎着兩隻兔子,借着清亮的月光往山下走。
自從秋收開始隊裡就盯得緊,林季陽已經小半月沒上山了,今兒晚飯後一得空,再一想明天的活兒不算重,就惦記上了,趕緊上山瞧陷阱去了。
收獲還是很不錯的,得了兩隻肥兔子。
因為進山晚,林季陽不敢多待,得了兩隻兔子後,便趕緊下山。這條下山的路,林季陽熟得不能再熟了,每月都會摸黑走上三五次。仗着這份自信,林季陽分心開始琢磨起,兩隻兔子該怎麼處理了。
吃了還是賣了?
剛秋收完,正是饞肉的時候,想吃!
可是兔子肉弄起來可費油了,他媽田素同志肯定舍不得。
而且秋收結束就要分家了,需要置辦的東西還不少,都得花錢,要不還是賣了換錢?更何況家裡十二口人,勻下來自己和媳婦兒兩人能吃多少呢。嘶,想到這兒更舍不得了。
“啊…唉喲!”
林季陽還沒心疼完,一個不小心就被路邊的草藤給絆倒了。
林季陽伸手摸了摸有些疼的額頭,從地上爬了起來。活動下腿腳覺得問題不大,還順手拍了拍沾在身上泥土。這才向前快走兩步,拎起想逃跑的兔子,慶幸先前圖省力,把兩隻兔子綁了起來,不然這會兒準跑沒了。
摔了一跤的林季陽不敢再分心東想西想了,專心走路。
隻是誰也沒發現他額頭的傷口也沾少量的土,碰到血後,微微發亮又悄無聲息的黯淡了下去。
*
“媳婦兒~”
很快,門從裡面打開,林季陽動作靈活的進了屋。
向禾開門後便點上了煤油燈,轉身看見的就是額頭帶傷,身上帶土另外還拎着兩隻兔子的林季陽。
“季陽哥,你這是……”
“沒事,回來的路上絆了下,沒啥大事兒。”林季陽眼看媳婦兒一臉擔心,沒等她多問,趕緊安慰道。
“頭都破了,還沒事!等着!”向禾氣呼呼的轉身去了外面。
林季陽心虛的摸摸鼻子,找了件衣服,準備等會兒去後院沖洗後換上。
過了兩分鐘向禾端了小半盆溫水進來,幫林季陽把臉擦幹淨,發現額頭上确實隻是破了個小口子,簡單處理了下便任由林季陽去洗澡了。
因着時間不早了,等林季陽洗完澡,兩人沒多聊便相擁睡去了。
……
林季陽雙目含淚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悲痛難忍。母親雙眼紅腫,眼中一片死寂,全靠大嫂于婉的攙扶才沒倒下去。
二嫂周芳撐着孕肚,和媳婦兒向禾站在旁邊一臉哀戚。另外還要分出些心神照看家中的幾個孩子,年紀稍大的兩個侄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稍小些的侄女一臉惶然,不知所措。
大哥林伯晖立在旁邊雙目通紅,二哥林仲啟跪坐在地上痛哭。一旁是躺着的父親和知青小夥子,滿身鮮血顯然已經沒了呼吸。
恍惚間,林季陽似乎聽見周圍雜亂的議論聲,吵吵嚷嚷的傳入耳中。
“翠花嬸,你說這到底是咋會兒事啊?”
“聽說是,昨晚有人過來偷糧被林老師和覃知青碰到了,不知怎的被捅了兩刀,大半夜也沒人發現就這麼去了!”
“這天殺的混賬玩意兒,要是抓到了必須送去吃花生米!”
“這挨千刀的!”
“林老師和這覃知青真是倒黴,咋就遇到這樣的事兒,十幾年也沒人來這邊偷糧的啊!”
“……”
林季陽突的大喘氣,猛然驚醒。
懷中的向禾因為林季陽劇烈的動作被吵醒,借着外面微亮的天光,擡頭看見的便是滿頭汗的林季陽,滿臉惶惶。她撐着上半身拿起床邊的毛巾幫忙擦汗的同時語帶擔憂的問道: “季陽哥,怎麼了?”
“别擔心,隻是做了個噩夢。”林季陽朝向禾勉強扯起一個笑,寬慰道。
随後端起放在木櫃子上的罐頭瓶子,灌了幾口水後,砰砰亂跳的心才慢慢平緩下來。
林季陽冷靜下來之後隻覺夢中的情景晦氣,咋還莫名其妙的做了這樣一個夢。
偏偏這夢還不似往常,以往他做夢醒來之後隻能記個大概,不一會兒就會忘得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