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大能,點水為山,化山為雨。
化雲為土,以雲托山,這說的便是蓬萊道祖最為人熟知的本事,如今哪怕是小小紙鶴,他都能變出個真的來。
鄒娥皇摸了摸鼻子,趁着左右無人,心虛地把手裡的釣竿扔下。
……
蓬萊論道。
每逢百年得遇一次,是蓬萊道祖于天際揮灑一百張請名帖,有緣者得之,能入殿論道。
因為在座的散修有之,名門正派的人也不少。
彼此間各有各的瞧不上,當然也有像是何九州那樣的昆侖瘋狗,雖然得了請帖來了,目的卻是為了在主人身上咬下一塊肉。
按理來說應當是硝煙彈雨的那種氛圍。
但此刻正出奇一緻刷刷地看着大殿半開的門扉。
有一個背着厚布劍的修士跌了進來。
屁股着地的跌。
修士揉了揉腦袋,龇牙咧嘴,然後擡頭才看見大家都在看她,面色一下子就僵了一下。
——赫然是剛剛山門口的蓬萊之恥鄒娥皇。
“你沒事吧?”
好溫暖的人文關懷。
鄒娥皇聽了後莫名有些感動。
正當她打算擡起頭看看是哪一位仁兄的時候,看見的卻是呲起來雪白的牙。
原來是何九州。
何九州殷勤地将團墊給她放好,期期艾艾地問道:“鄒前輩,你說你和我師尊算半個老相識是怎麼回事?”
蓬萊道祖還沒進來傳道,因而場上還能自由交談。
鄒娥皇接過對方靈茶的手一顫。
多少年沒小輩給她敬過茶了。
“你可能不知道,其實在我們那個年代,蓬萊和昆侖還沒有如今這麼的水火不容。”
她吹噓道。
說起來五千年前,蓬萊和昆侖都是剛剛建宗,子弟敝零,沒什麼王不見王的必要,甚至由于宗門理念在某方面的不謀而合,有那麼幾百年,還是出了名的兄弟門派。
門派相合,弟子們自然也玩得好。
不過她說的半個老相識,當真卻隻有半個。
“……”
何九州沉默了。
他忐忑地想起了今早自己的肆意妄為。
“我第一次見天機子的時候,他是你們宗門最厲害的——”
“劍師?!”
何九州激動問道。
他想自己師傅果然是有些光輝歲月。
“畫師。”
鄒娥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何九州生的本就有些傻氣,如今呲牙咧嘴的,叫人不忍直視。
想什麼呢?
你們宗門不是已經有了個叫宴寒霜的劍皇嗎。
不過剩下半句話她沒說出口,她想年輕人對自己師尊有些不切實際的願景總是好的。
事實上,她印象裡的天機子,一向是不怎麼善劍的。
何九州臉一下子變成了绛紫色,下一秒他轉身瞪起眸子看向那些偷聽還發笑的人。
“我們相逢于天驕宴之前,那個時候西吹雪隻是他拿來切菜的工具,在秘境裡我和他論過道,也救過人,後來再有聯系,便是崖山幾别了。如今說來,竟總覺得那些快意的日子還在昨日,不過悠悠已經是幾千年前啦。”
“嘶——”
何九州吸氣。
他想起來了。
鄒女一劍落九仙,趙郎一筆平不平。
這是他之前上山時拿來嘲諷鄒娥皇的那一句鄒劍仙的來源,而這句詩的另一個主人公,姓趙。
他的師父天機子,也姓趙。
如果把西吹雪這把劍當做菜刀的話,他師父當年用的武器應當就是如今被束之高閣的判官筆。
而這之後的不久,在秘境裡臨時搭夥的鄒女趙郎就一齊亮相于天驕宴。
命運的殘酷性與巧合性。
造就了,兩人從此後就是天差地别。
造就了秘境一别後,竟再無瓜葛。
天機子成了天,縱使如今天人五衰,也是和劍皇崖山真君位列一席的強者。
而鄒劍仙則從仙變成了零落到地上的泥,成了蓬萊挂在明面上的爛泥。
扶不上牆的那種。
“鄒前輩,我對不住你,那句‘鄒劍仙’我...我雖是有心,但并非有意。”
何九州艱難道。
那時他怎知,這背後竟還和他師父有這麼一段故事。
他雖當時有心要刺她來給蓬萊沒臉,但并非是要借着天機子徒弟的身份來給她添心障。
畢竟他是狠毒,不是惡毒。
“無礙。”鄒娥皇平靜道。
“你說的是事實,‘二弟子鄒娥皇...終日荒唐度日,劍心破裂’這些都是事實。我确實拔不出劍了。”
“所以沒什麼好抱歉的。”
她輕聲道。
然後愣神道,“該是我抱歉才對,是我辜負了那句鄒劍仙。”
何九州看着這個本該是懦弱無能的‘鄒劍仙’平靜地反過來安慰他,他心中比方才還要不好受百倍。
真奇怪。
他想,這比我在無望關下受刑還要難受百倍。
大約是因為,自己在她身上見到了師父的影子。
寬和,平靜地叙述着自己的所不能。
天機子曾平靜地對他說,自己渡劫失敗了,準備接受天人五衰。
如今鄒娥皇不以為意地跟他說,那柄她在肩上背了五千年的劍,她一直拔不出來。
他不懂這些人。
修士,不就該是與人鬥,與天鬥麼?不鬥個頭破血流,怎麼好說自己不行。
“鄒前輩,這次論道結束,不如跟我去昆侖看看罷!”
“不好吧,”鄒娥皇委婉道,“畢竟現在昆侖和蓬萊——”
“沒什麼不好的,”何九州壯志道:“我們昆侖和你們蓬萊不一樣,全是劍修,你同我回去,多看看别人的劍,說不定哪天就拔出來了。”
“再有不行,就去請劍皇出來,以毒攻毒!”
“???”
鄒娥皇大驚失色。
現在這些小輩們怎麼回事,劍皇是那麼好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