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安都還剩不到百裡路程,喬無暮穿戴着曲秾的戰服和佩劍,那盔甲和披風都帶着塵土和血腥氣,厚重内襯的領口處卻隐約透出皂香。
“小喬,委屈你扮幾天曲農,替我擋一擋桃花。”曲秾道,“到了安都之後我再和你換回來。”
喬無暮道:“這是出于盟友的請求麼?”
曲秾定了定,道:“是,入了安都,你我便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這其實是無需多言的事,你也太執着。”她作為一國之将,卻暗中帶了敵國質子入都,動辄便是欺君謀逆的大罪。無論想與不想,他們二人的命都系在一起了。
“那麼,這便是我對安都唯一的向往了。”喬無暮道。他說完,右手落在曲秾那佩劍的劍柄之上,想起這是對方多年來納于掌心、須臾不曾立身的利器,隐隐覺得耳後又泛起燙來。
等他再望過去,曲秾已經下了馬,掀開馬車簾子進去了。
淮國使者喬冉坐在馬車内,和剛進來的曲秾面面相觑。他明眼瞧見曲秾和她手下那個臉上帶疤的親兵互換服飾,随後躲了進來,他便知道對方是玩了招偷梁換柱。
喬冉打量了曲秾幾眼,估測了一番年紀,道:“曲将軍英雄出少年。”
“哪裡哪裡,”曲秾敬謝不敏,客套回禮:“喬督軍才是人中英傑,我在軍中早有耳聞。”
寒暄到這差不多也就可以了,可那喬冉是個文臣,還擔着出使之大任,一舉一動唯恐丢了大國氣節,非要拉着人繼續客氣:“我輩貧弱書生,百無一用,哪裡比得上曲将軍戰功等身……”
曲秾耐着性子聽着,對方恭維話說得漂亮又利落,可系統在她腦内頻頻回響,那些話頓時就沒那麼動聽了。
【喬冉:此人武功蓋世,又精于兵法,實乃我淮國大患,必要之時,定要鏟除了才好。】
曲秾光聽着都快替對方精分了,在喬冉詩興大發前截斷道:“喬督軍是有何事想問?”
喬冉見她一路還算和氣,此時又是個沒有閑雜人等的好時機,開口道:“兩年前的寅城之戰,不知曲将軍記得與否?”
曲秾立即心如明鏡,知道對方這回是奔着喬無暮去的,後者便是在寅城之戰被俘的。她道:“自然記得,那是安淮兩國近年來損失最為慘重的一次戰事……也是在這一戰裡,貴國無暮公子不幸被俘,如今想來仍是國恥吧?淮王從未想過将他兒子贖回去的麼?”
喬冉沒料到她如此直接,繼續揣着明白裝糊塗:“往事不可追,小臣這次出使貴國,秉承的是以和為貴。在下重提往事,不過是為了平複兩國過往傷痛。”
【喬冉:若我無暮公子受到任何損傷,定要他安國血債血償。】
淮國上下從公子到使臣,心眼之多堪比蜂窩,曲秾想着,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見車外一派祥和景象,道:“不知千裡之外的淮都,是否也如眼前這般和樂繁華?”
喬冉以為她這話是在變相威脅,不卑不亢道:“改日曲将軍親自前往淮都便知,敝國設千金之宴恭敬以待。”
街上遊人熙攘,街角不見半個乞兒,連過往野犬都養得膘肥體壯,曲秾卻想起邊地圳城百姓人人面黃肌瘦的摸樣,不禁道:“仗打多了,在下也時常會想,這一切的意義在哪。幾百年前,安淮本為一家,如今這般厮殺究竟為何?”
喬冉愣怔半晌,終于說了句真話:“曲将軍久處軍營,不知曉這天下大勢,會有天真之語也情有可原。”
馬車陡然停了,轎外傳來喬無暮的呼喝聲:“什麼人膽敢在此攔路,可知這是誰的車馬?”
王城腳下,竟還有人敢這麼明目張膽刺殺朝中大将。曲秾掀開簾子,卻沒有看見想象中殺氣騰騰的死士,隻見幾步開外,喬無暮馬蹄邊,跌坐着一位紅衣女子。
那女子美豔不可方物,發如潑墨,唇紅似火,端的是個禍國妖孽的摸樣。女子看清了馬上那人是誰,表情一瞬間扭曲了,沒好氣道:“怎麼是你?我要見的是曲農将軍!”
喬無暮大概還不知道憐香惜玉這四個字怎麼寫,唰地抽出腰間佩劍,指向地面:“在下安北将軍曲農,并不識得姑娘,還請姑娘自重,速速離開。”
紅衣女子爬了起來,塗了紅色蔻丹的食指指着喬無暮鼻子,眉尖緊蹙道:“你把曲農如何了?反了你了,你這敵國棄子……”
曲秾連忙跳下馬車,大喊一聲:“曲小月!”
紅衣女子滞住了,轉頭看見曲秾全須全尾站在自己面前,立時收了氣焰、轉移目标:“師……伯爺!”說着一頭紮進曲秾懷中。
喬無暮摸不着頭腦,覺得這紅衣女子面生,但卻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那女子便是曲秾唯一的弟子怯月所化,怯月道:“你認出我了?”
曲秾揉揉他的腦袋,道:“第一眼就看出來了,怎麼不挑個人少的時候來找我?”
怯月年紀小,性子貪玩,道:“我跟了一路,後來跟丢了,見這一路上都有女子對師……對伯爺你窮追不舍,也想給你一個驚喜。”
師徒倆打完招呼,曲秾朝馬上的喬無暮道:“這是我同鄉,也是曲月的妹妹,叫……曲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