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裡,莎莎就一直在努力地做縫補工作,學習如何用巧妙的方法将衣服上的不雅之處蓋住。久而久之,溫米爾太太就放心地把所有的修補工作交給她來幹了。莎莎的針線活也在大量的修補中得到了很大的提升,現在她的針腳已經非常整齊,并且也在顧客中小有名氣,有一點口碑了。每個人把衣服拿回去的時候都會贊不絕口,誇贊莎莎的手藝。
但正是這樣莎莎才感到苦惱,因為客人們總是說“你的手藝和你的老師一樣,真是棒極了”。
當然有時候他們也會說“一樣好”這種話,但莎莎聽多了之後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她想溫米爾太太告訴她人要有自己的特色,這樣才能吸引到更多的顧客,并且借此獲得穩定的客戶群體。可從客人們的評價來看,他們并不是這麼想的。她又想其實這樣也不算太壞,畢竟她現在隻是一個小小的學徒,要不是看在溫米爾太太的份上,客人們哪會讓她來幫忙縫補衣服呢?隻是念頭一旦産生就很難被消除。
在周五的下午,莎莎猶豫着和溫米爾太太說了這件事,并暗自因為這個而感到深深地羞愧。她想說不定溫米爾太太會覺得她是個很不知道感恩的孩子呢,明明還是一個學徒,卻還在想着自立門戶以後的事情。但溫米爾太太并沒有露出吃驚,憤怒,或者感到自己被背叛了的神色,而是走到她身邊,像往常一樣邀請她坐下來再說。
“你隻是個學徒,沒有形成自己的個人風格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因為你現在還在需要進行大量學習的階段,每個人都需要經曆這個階段,然後才能形成自己的風格。”她指出了最關鍵的點,并以自己作為例子為莎莎進行講解,“我也是從一個學徒開始做起,慢慢地成為現在這樣的裁縫的。你也能從我現在的設計當中找到我早期的風格。這些都是學習和模仿留下來的痕迹。不要因為學習我和模仿我感到羞愧,你是我的學生,受到我的影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如果你已經成為了一個有着個人風格的裁縫,卻想着靠剽竊别人的創意賺錢,并不想着怎樣才能提升自己,那你就應該受到唾棄。”
“那……那我要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屬于自己的特色呢?”莎莎問道。
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問這個問題,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溫米爾太太很早之前就說過了。但對方并沒有露出不快,而是耐心地把方法又重複了一遍,這一次她說的更加具體,以便于莎莎能直接去找到努力的方向。
“可以從自己熟悉的地方開始。”她說,“莎莎既然住在農場裡,那就可以觀察觀察周圍的東西,在服裝中采取動物元素。”為了讓她更好地學習如何利用動物元素,溫米爾太太還專門找了一本繪畫雜志給她看,“服裝設計和畫畫其實沒有很多差别。”她說,“這上面的繪畫過程可以幫到你。在我還是學徒的時候,我就從上面學到了很多東西。”
那是一本很厚,也很舊的繪畫雜志。畫師們在每一件圖畫的旁邊堆積起許多的靈感碎片,用細細的線将這些碎片和圖畫捆在一起,說這一塊靈感來自于這裡,那一塊靈感又來自于這個。這其中還涉及到讓人驚歎的元素變形,組合,和聯想。莎莎着迷地反複觀看,瘋狂地從中汲取成長所需要的營養——她幾乎把整個周末都花在閱讀這本書上,直到周日下午才被機器的轟鳴聲驚醒,想起溫米爾太太的訓導,認為自己應該多出去逛逛,從周圍的環境中吸取靈感。于是她趕緊穿好衣服,和正在準備晚飯的姐姐說了一聲,就急急忙忙地出門了。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呀!”她的姐姐在她身後大叫道,“你可不要被人類拐走呀!”
“才不會呢!”莎莎說,“我會在晚飯前回來的!”
話雖然這麼說,但人類是一種很可怕的生物——這種可怕并不是說他們很壞,而是指他們的體型巨大,感官又很遲鈍,因此很難注意到周圍有拇指小人的存在,總是會做出一些出乎預料的行為,使得在周圍活動的拇指小人受傷。加上随着時代的發展,他們又制造出了更大的,由鋼鐵造成的機器後,他們所具備的遲鈍就比以前更多了。所以莎莎選擇在距離道路一段距離的草叢裡行走,以免被道路上奔跑的機器碾成一片肉餅。在氣喘籲籲走了一個半小時之後,她終于到達了第一塊農田,從籬笆的縫隙裡鑽進去,坐在地上觀賞田野間生長的野花,又打開背包拿出本子和筆,開始在紙上描繪自己面前的風景。
一隻小狐狸在此刻路過,它伸長了脖子看了好一會,怯生生地問莎莎是不是畫家。
“我是個裁縫。”莎莎在此刻說了大話,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她這句話說得很大聲,“現在正在溫米爾太太的工作室裡工作呢。大家都誇我針線活做得好。”
“哇。”小狐狸說,“那太好啦。裁縫是個很厲害的職業呢,我媽媽就會做很多很多衣服。”它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背心,“我這件就是媽媽給我做的。”
“我身上的衣服是我搬來這裡之後自己用工資買的。”莎莎說,她站起來,給小狐狸她的裙子和圓頭小皮鞋,還給它看自己放在圍裙裡面的各種縫紉工具:軟尺,插着許多針的針墊,還有兩三個線筒,“……這個圍裙是我自己縫的,是我當學徒的時候的作品。”她又撒謊了,此刻莎莎覺得自己的臉像是被火燒一般,燙得吓人,“有一個大口袋,我特别喜歡。”
“哇。”小狐狸用羨慕的眼神看着她,“那我可以請你幫我做衣服嗎?”
莎莎僵住了。她難以開口,因為她還沒有自己做過一件衣服,要是答應下來的話,對方會在拿到衣服的那一瞬間就知道自己被騙了的。所以她下意識地張口,說出了今天的第二個謊話。
“我還有很多單子呢。”她說,同時感到自己的手腳都在發熱,腳底的襪子變得粘膩,而汗液正在瘋狂地從她的腋下流出,落到裙子上,發出輕微的,隻有她能聽到的掉落聲,“要是再加上你的,我就做不完啦。”
“好吧。”小狐狸有些失望地晃了晃耳朵,又不甘心地問道,“你住在哪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