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殷寒扒拉了一口飯,裝作随意道:“秋前輩一直都自己用膳嗎?”
落無憂雖然也不解師父為何自從雲殷寒到來後便不曾與他們一同用膳,可她又想師父剛見到雲殷寒時便不大高興。
師父好似一直對殘星樓之人都有意見,不來也是常理之中。
至于原因,她就不得而知了。
落無憂搖搖頭,鼓着腮幫子,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師父她從前不這樣的......”
“哦?”
雲殷寒意味深長地應了一聲,垂眸扒飯,腦海中卻不斷浮現五歲時母親與父親吵架時的話:
“倘若是青楓宮那位呢?倘若是她,你還會如此待她麼?”
那般的不甘與絕望。
青楓宮那位......
二十餘年前,與父親有瓜葛的便隻能是秋紫霜了。
得找機會弄明白這個真相。
雲殷寒暗想。
可他又轉念一想,這些真相還重要嗎?母親已在清越寺出家,半生青燈古佛,一切早已覆水難收了。
落無憂見他屢屢出神,也沒開口提醒,師父的往事她也好奇。
她自小便疑惑師父為何如此讨厭殘星樓之人?師父又為何修為盡散,身體羸弱?師父又為何一生孤寂?
可這些事,師父不說,她便不會主動問,誰沒有年少輕狂過?
她還記得,她醒來後,師父輕歎道,“你運氣不錯,雲家那小子也算是真心待你。”
落無憂笑着點點頭,卻又黯然道:“可是師父,他終究會回家的。他是殘星樓少主,會與白家嫡女成婚,成就兩家的興衰榮辱。”
那時師父怎麼說來着?
師父忽然又哭又笑,叫落無憂不知所措,秋紫霜沉沉地看着落無憂,仿佛要在她身上看到年少時的自己,她喃喃開口:
“那又如何?”
秋紫霜看着落無憂輕笑:“他已為你墜了魔,殘星樓會讓一隻魔做樓主麼?”
落無憂心下一驚,他墜魔果然是因為自己。
她輕聲道:“魔又如何?師父,你該知道,我體内也有一顆魔丹......”
秋紫霜眼眶微紅,“傻徒兒,殘星樓可不像咱們青楓宮,他們雲家年輕一輩不僅他一個佼佼者,況且你以為那一衆長老是吃素的啊!咳咳咳——”
秋紫霜說到激動之處劇烈地咳了起來,落無憂立刻去為她順氣,她咳得面色微紅,“那些迂腐的長老将會有兩種選擇:要麼繼續讓雲殷寒當樓主,立即與白家嫡女成婚,等他們誕下嫡子後,雲殷寒隐于暗處,由嫡子做樓主......”
落無憂心下一寒,“這不就是借種?!”
她說得直白,秋紫霜也沒有否認。
這種情況下,雲殷寒唯一的用處就是生子。
“要麼便是将他帶回樓中,囚禁,另選一個根正苗紅且才能不輸雲殷寒的雲家人做下一任樓主,與白家嫡女成婚,延續兩宗百年交情。”
落無憂不敢置信地張着嘴,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雲殷寒決定墜魔之時便想到了所有的後果了吧。
可他還是心甘情願以墜魔來換她重生。
秋紫霜看着徒兒,眼裡盡是心疼,她緩緩地擡起手,輕輕地揉了揉落無憂的頭。
“你在想什麼?”
雲殷寒溫柔的聲音将落無憂的思緒瞬間拉回。
落無憂擡眸對雲殷寒搖了搖頭,鹿眼中盛滿了細碎的光影,美得不成樣子。
雲殷寒微微一愣,心中有些波濤洶湧,他有些局促地别開眼。
在青楓宮的日子很惬意,然而這般幸福的日子沒能持續太久。
一封家信自殘星島而來。
信上唯有一行字:
你父親病重,速速歸來。
落無憂想起師父說的話,本想挽留,可她又見雲殷寒擔心至極的模樣,将話語憋了回去。
她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的,隻是他别無選擇,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回了殘星島。
雲殷寒離開的那一天,落無憂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終卻一個字都沒說。
他也什麼都沒說。
她看着他的背影越來越遠,心中苦澀不堪。
其實,她想說的是,他還會回來嗎?
然而,她知道,他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