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輪轉,我在糸師家住了已有三年多。糸師家重視程式性,每個重要時間節點都會拍照留念,我的那份照片會單獨洗一份寄出去。我跟糸師家所有人相處得都很好,但有時忍不住還是會想,比起照片,還是親眼來見證更好吧。
這期間我倒是分别跟爸爸媽媽見過幾次,有年暑假還被帶去國外呆了一個月——爸爸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上班,我整天都是在跟他的助理還有當地的小孩一起玩。他總是說會回到我身邊,等這次工作結束、那個項目完成……我隻能等。
又後來我也直接問過媽媽,現在還是讨厭我麼?她用那種看不懂事的小孩的表情看着我,并沒有做出回答。我想,也許等我再長大一點,她才會正視我的問題。
我耐心地等下去。
2013年,糸師冴已經升上初中,留我和糸師凜還在小學就讀,兩個人獨處的時間直線增加。
每天午休鈴聲響起,除非是有事走不開,沒過一會我就能看見糸師凜堅定地穿過人群,從低年級的樓層殺到高年級。往常我們也會一起吃午飯,但也不是天天如此,一半時間是糸師兄弟兩人約好,而我跟同班好友在教室解決便當,另一半時間才會是三個人一起。
現在換成糸師凜每天來找我,我剛開始還試着讓他加入我和朋友的午餐時間,但發現他雖然坐下了,整個午休時間都沒說兩句話,抛到面前的話題也老是冷場。那次之後,就變成了每天中午我跟他單獨吃飯。
我憂心忡忡:“明年我升學之後,小凜你該怎麼辦呢?”
糸師凜咽下口中的飯,實話實說:“我又不是愛理,一個人也沒關系的。”
我:“……”
我:“說得也對。”
我還是不死心:“不過,小凜你也可以試着去交一兩個朋友享受校園生活嘛。跟足球有關或者是沒關的都可以,聊聊天大家就會熟起來了。”
糸師凜撇嘴:“我不感興趣。”
後半句他沒說,不過我大概能猜到他是想說我花太多時間在交朋友身上。他對上次去二手市場的經曆記憶猶新,因為遇見了太多熟人,我基本是三步一停地打招呼,從街頭走到街尾手裡被塞滿了各種贈品,最後還是他幫我分擔了一半。自那之後,糸師凜就拒絕跟我一起去逛人多的地方了。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我的稱呼變為了“愛理”,我也配合地在人前叫他“凜”。
糸師咲有次還頗為惆怅地說是關系變生疏了麼?更小的時候你們還會高高興興地叫着昵稱……我向她解釋,不是的,私底下還是叫小凜來着,平時改口是我擔心他的同學笑話他啦。
糸師冴在旁邊喝水,想那麼多,你是他老媽麼?
他的後腦勺被真正的老媽扇了一巴掌。
初一這年糸師冴長高了十幾厘米,一舉超過了我。我還不是很适應這種身高變化,擡頭看他時動作都透露着新奇,他把我腦袋按下去,說你早晚會習慣。
我撇撇嘴,覺得這話說得太早了,反正這事我跟他是達不成統一的,幹脆不說了,催促他先把我從黑名單裡面拉出來。
糸師冴平時用手機的次數不多,一般是為了看足球報道或者是比賽剪輯,我消息發得太頻繁彈窗擋事了就會被他不耐煩地拉黑——他甚至會當着我的面操作!我時不時就要提醒他把我拉回來。
他孤零零的消息欄和黑名單,基本就我一人在來回跳動。按理說,這種人是不會注冊什麼sns賬号的。确實也是如此。
去年紙媒網媒謠言滿天飛,說2012年是古早預言中的世界末日,這種荒唐的事情得到了極大關注,原因大概是近年來愈發頻繁的自然災害,最近的一場地震及引起的海嘯收割了将近一萬六千人的性命,報紙上每天都在刊登新的訃告。
學校的地震演練把我都練出了肌肉記憶,在外面習慣性要往路中間走,看見能構成三角形避難場所的地方會産生一種抱頭蹲下的想法,海邊在一段時間内也成了所有人的禁地。在參加完默哀會之後,我突然意識到人之生死如同蟬蛻輕薄,死纏爛打地要求糸師冴注冊sns賬号以随時保持聯系,幸好糸師凜沒有他哥哥那麼難纏,說了一聲之後就照做了。
糸師冴:“用郵箱不就行了。”
我吃驚地看了他一眼:“诶?你好土啊。”
糸師冴:“滾。”
這兩個人的賬号名都填的是本名。糸師冴對社交網絡不感興趣,但理所應當地說未來會變成世界範圍知名的球星,不想本名被其他人搶占注冊,糸師凜覺得很有道理,他們看向我,我根本不好意思把我花裡胡哨的網名秀出來……悄悄用掉了改名的次數,把賬号名改成和兩人格式相同。
兩個默認頭像的賬号關注者和粉絲都是1,糸師凜想看看我的主頁,我翻出來給他看,關注者四位數,粉絲三位數。
他明顯有點失望,我解釋自己注冊得比較早啦,跟很多朋友都互相關注了。又拍着胸膛說,如果有一天我要穢土重生或者是開小号,我第一個關注的就是他。
他問為什麼要開小号。
我眼神四處亂飄,哎呀,這個就是有很多種情況嘛。
說實話,我對于成為職業運動員這事沒什麼真實感。我大概從教練和隊友的反應裡明白,自己是有天賦的,但具體的感想就像是那種“陪朋友去試鏡然後被導演一拍大腿相上了”。有趣,就是有趣得不明不白的。雖然我也不是很在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