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九思沉默。
他靜靜地注視着前方的人,見對方微微咬牙,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繼續道:“我知道,郁家不過一個小家族,我也隻有築基修為,實在難以與真人并肩。哪怕不是道侶,隻是爐鼎,我也願意的。”
他說得那麼情真意切。邬九思雖沒有過情愛經驗,卻也活了千歲。他日後能一眼看出賣靈扇的修士在自己面前說謊,這會兒便也能意識到,郁青是認真的。
如此真摯的态度、熱烈的情感。
“何必呢?”邬九思說,“你家人原先便護着你,出了這個門,沒有人知道你體質特殊。回去吧,好生修行,日後找一個能與你一同進境的道侶。”
他這麼講的時候,是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兩人結伴多年,再多艱難險阻都一同走了下去。隻可惜,父親出關那天,會聽到自己已經不在了的消息。
邬九思微微走神,郁青卻還是沒有放棄。他看着邬九思,說:“真人,你曾救過我一命。”
邬九思:“……哦?”
郁青講:“那年滄瀾河泛濫時,我正在河邊。當時我還在煉氣期,水流洶湧,又有妖獸在其中作祟,險些便要葬身魚腹。是真人用了一招袖裡乾坤,将我救出,又送我到安全之處。”
邬九思沒有回應。他在回憶青年說的事,很快從記憶裡拎出相關場景。他的神色溫和了些,按照掌門說過的話算一算,“你當時應該才十多歲吧?既是天陰體,又能那麼快煉氣,平日定然勤懇。”
青年聽着這話,微微一愣,緊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真人,我那會兒已經二十多了,卻也不過是剛剛引氣入體。勤勉之說不敢當,隻是跟着家中長輩修行。”這句之後,他又不再提起自家,而是一一列舉起自己這些年來“追随”邬九思的小事。
被救之後,他更進一步堅定了修行的決心,于是增加了每日修行的時間;
聽說邬真人出現在哪個城中,自己也尋了機會去轉了一圈,悄悄打聽邬真人在城中做過什麼;
邬真人慣常用的法器是扇子,他便也攢着靈石,預備給自己買一把太清峰出品的靈扇;
聽說邬真人精通陣術,便自己也找了相關書籍來學。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在路上見到邬真人了,可以打着“請教”的名義與人說兩句話,得不得指點倒是其次。
說到最後,郁青自己也不好意思起來。“真人見笑。”
他腦袋低下一點,手背在身後。邬九思那會兒還沒有神識,自然不會知道郁青正在做些什麼。可從對方身體細微的晃動中,他也能察覺到,青年多半正扭着自己的指頭。
果然還很年輕。
邬九思莫名好笑。笑過了,又怔然。
傷重之後,自己難得有這樣放松的時候。
他收斂了神色,重新去看不遠處的青年。對方也在悄悄看他,嘴巴抿起一點,與邬九思視線對上,便猛地挪開眼。
耳根有些紅,身體也顯得愈僵。邬九思認真地覺得,自己再看對方一會兒,青年恐怕走起路來都要同手同腳。
他心裡有了對對方的評價。年輕氣盛,直率可愛。再有,對自己的确真心。
邬九思最後說:“可旁人結了道侶,總想要一個長長久久相伴。你留在太清峰,卻隻能對着一個将死之人。”
郁青瞳仁很明顯地收縮了一下,嗓音也擡高了些,說:“真人,如何能這樣講!”
聽了片刻,又說:“那不是恰好嗎?以我的資質,再修行幾十年也到頭啦。”
不是的。邬九思心想。适合天陰體的法訣,太清峰雖然沒有,他卻知道哪裡可以尋到。
他承認,自己被郁青打動了。雖然遠遠不到對方那樣情根深重,卻也覺得與對方相處應該十分輕松。
就這樣,邬九思和郁青結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