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他輕聲問,“原來阿青都是騙我的嗎?”
袁仲林依然怒意洶洶,聽了師侄的話,心中又萌發許多不忍。
他深吸一口氣,盡量壓制了脾氣,與師侄講:“也怪我,竟信了郁家那老東西的鬼話連篇,真以為他們家家風好,能養出人品清正的子弟,将人引到你面前。現在看,呵!”
袁仲林已經計劃起對外宣布,自從以後郁家便不在天一宗的庇護之列了。這時候,又聽到就師侄低聲講:“如果他真的不喜歡我,不願留在我身邊,又怕我硬要留他,所以選擇這麼走。”
袁仲林一口氣憋在喉嚨。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師侄,嗓音都有些變了調子,勉強說:“九思,你在說什麼?他若是兩手空空地走,我還能信你這話。”信那麼一分兩分吧,就當給師侄一個面子,“可他帶走多少好東西?那可是極品斷續丹,外頭千金難買!你一口氣給了他多少顆?這、這分明是……”
分明是從一開始就有所圖謀!——袁仲林近乎想要拉着師侄的耳朵,把這真相灌進對方靈台中。偏偏這時候,又聽到一句:“阿青沒有問我要,是我自己給他的。”
袁仲林無話可說。
若是自己徒弟說出類似的話,他的劍鞘多半已經抽到對方身上了。可這是師兄師姐托福給他的孩子,師兄師姐早年實在照顧他良多……深吸一口氣,袁仲林努力耐着性子,再和師侄分析:“你給他東西,是因為他說要去秘境。可真要離開,難道沒有其他理由了嗎?郁青這麼說,不正是——”
天一宗掌門說着說着,聲音忽然低了下去。
他看到了師侄的面容。記憶當中,九思的神色總是甯和的,平靜的,何曾有過眼下這樣似哭似笑的時候。一個念頭劈入袁仲林腦海,像是驚雷将他鎮住。他忽地意識到,或許師侄不是不懂,他僅僅是不願意接受。
不願意接受道侶在騙他,不願意接受自己眼裡的真情實意皆是虛假,不願意接受自己的付出都喂了……呃,袁仲林盡量讓自己顯得心平氣和一些,問邬九思:“九思,你現在是什麼打算。”
話音落下,等來的又是沉默。
袁仲林忍不住長歎。師侄啊師侄,為何是你要受如此多的苦楚,天道有時的确不公——這時候,忽聽邬九思開口:“是有一件事要勞煩師叔。”
袁仲林當即打起精神:“九思,你說。”
他聽邬九思一字一頓地講:“請你發出懸賞,讓玄州、龍州……所有地方的人都知道,太清峰在找雲英丹。”
“雲英丹?”袁仲林一愣。他自然知道,能彌合斷裂經脈的靈丹,然而:“這丹藥有幾百年都沒人煉出了。”
天一宗前面倒是有些存貨,但也已經被邬九思吃掉。可惜他傷勢太重,丹藥也沒有起到該有的功效。
“所以,”邬九思又說,“若是實在煉不出丹藥,拿來一株三千年往上的風露雲英也好。”
他給阿青的乾坤袋中,正有一株這樣的靈草。
袁仲林并不知道這些細節,可看着邬九思的神色,他又覺得自己能猜出幾分。
“好。”他點點頭,“我幫你放出話去。”
邬九思微微笑了下,“多謝師叔了。”
等到袁仲林離開,他閉上眼睛,倚靠在榻上。
阿青。
邬九思在心中問。
——你會來嗎?
……
……
既然确定了思路,接下來的航程中,郁青便是一門心思地打磨龜甲。
期間,他還十分順利地買到了第二程的靈船票。開局如此良好,這讓郁青對自己回到太清峰後面對的情境也對了幾分信心:九思一定會相信他,也一定會原諒他。
在青年手中,一顆瑩潤、小巧的龜甲墜逐漸成型。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旋龜品階本身就高出郁青許多,龜甲又是它身上最堅固的部位,傳言甚至能擋住五階妖獸的攻擊。郁青廢了大心力,終于找到了打磨的技巧。饒是如此,還是廢掉許多材料。這也就算了,他一個築基,手上竟然起了水泡。
郁青一面驚訝,一面好笑。笑過了,看看自己手中的成品,他愈是滿意,想,九思一定會喜歡的。
抱着這樣的心思,青年又埋頭苦幹了起來。
他還不知道,自己這一番忙碌,始終落在旁人神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