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覺得,自己的神思仿佛分成了兩部分。
其一已經沒有那麼發抖,開始鎮定、快速地繪制冰系靈符。其二則依然驚懼交加,不斷對前一個自己說:“你瘋了嗎?憑什麼就覺得能賭赢?萬一輸了,豈不是!?”
“我不甘心。”前一個“郁青”回答,“從前在郁家的時候,我要謹小慎微、要對着旁人卑躬屈膝。好,那是因為我沒有修行天賦、活該被人騎在頭上。可現在呢,我分明是有天賦、有不同尋常的道體。若非前頭蒙昧無知,耽擱了那麼多時候,說不定現在我也是金丹修士。”
“可是,”後一個“郁青”又說,“就算是金丹,便能對付那奪寶人了嗎?那十有八九是個化神老祖,他前頭已經放了你一次,如今再撞上去,他一定會殺了你!”
——你離開太清峰、離開邬九思,不就是想要活下去嗎?如今隻要繼續待在船上,等待明日靠岸,這個心願自然能被滿足。至于邬九思,他的生死又和你有什麼關系?說到底,當初讓他受傷的并不是你。結契之後,主動拒絕雙修的人也不是你!
你不欠他,有什麼必要為他送死呢?
“是啊。”前一個“郁青”應了這話,手上的動作也随之變慢,“那個人會殺了我。”
“所以,”後一個他在心裡說,“停下來,躲起來,不好嗎?”
“當然好。”
“那就……”
停下來。
為什麼還不停下來?
郁青也不知道。
他還在一張一張地畫符,還在把畫好的符紙貼在一個又一個寶盒當中。縱然心頭無數思緒,手上的動作卻依然如初。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裡,所有細節都被準備妥當。為保險計,他還特地取了乾坤袋裡原由的一些普通靈草,要它們和符紙挨在一起,葉片上逐漸也挂滿冰霜。
這之後,郁青想了想,決定把乾坤袋藏在船上。
日後他若安然無恙,自然有機會将東西找回。若是出了什麼差錯,起碼保證東西不會直接被人奪走。
當然,要是當真運氣那麼差……
郁青默然片刻。
他終于還是認真地自問:“你真的要去嗎?——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不知道。”郁青依然這麼告訴自己,“我隻是覺得,如果不去,我可能永遠都會想,‘當初你為什麼不去’。”
……
……
新的計劃還是很簡單。一言蔽之,偷天換日。
說來這還是郁青從睡前看到的話本中得到的靈感。隻不過,話本中的主角換走惡徒靈寶的手段要高明得多,中途用到的輔助法寶也好上許多。輪到郁青,他隻能趁着諸人打破頭的時候看準時機下手。如果足夠幸運,或許真能用假盒子引走他們的注意力。
在藏好的乾坤袋旁布好隐匿陣法後,青年離開無人之處,開始尋找打鬥中的衆多修士。
一路上,他心緒湧動,想到諸多可能性:自己去得遲了,諸人已經越打越遠,遠遠脫離了靈船航線,再也無迹可尋;自己去得遲了,奪寶者早已不耐離開,留下諸多觊觎“龍涎草”的修士無計可施;自己倒是沒有去遲,隻是始終沒找時機,最後還是失敗……
正思索時,郁青腳下的靈船忽地一震。
他一個踉跄,險些因此摔倒。人還晃悠呢,耳畔忽然傳來響動。是一個人的講話聲,對方開口便報了家門,說他是這艘靈船的船長。
郁青瞳仁收縮,又一次加快了腳步!
不出他的預料。在衆人争鬥已久之後,船長終于出面,說的事隻有一件:
一般來說,仙君們買了他們船行的靈船票,這一路上的大事小事,都該由船上的夥計負責安排。郁青前頭叫的那頓靈膳便是如此,他大大地飽了一番口腹之欲,卻沒有額外付出靈石。說白了,因為船票已經足夠昂貴,裡頭自然便包含了一切修士們途中所需。
除此之外,每一個房間裡都帶有輔助修行的聚靈陣,陣法品階根據上房、下房的不同錢數有所區分。再有,丹修,器修,廚修……隻要你願意用,船上便有專門适合你的修煉法器。
最多是數量有限,先到先得。
可是,這麼多包含項目裡,并沒有一項是“在船上、船周打鬥”。
如果郁青的想法沒錯,船長這些話,應該以傳音的方式落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一定要算的話,可以将這當做一次警告。
他不知道其他人聽到之後會是什麼反應,隻确定自己要是再趕不到地方,船長便不會隻是嘴上說說。誠然,那人的修為多半是沒有奪寶者高的,可誰讓他身份不同呢?這麼大的靈船,定然有其他辦法操控。
“呼哧——呼!”
終于,郁青來到甲闆上。
他做了很糟的心理準備,此刻一看,才發現狀況還好,最起碼奪寶者還在,其他觊觎靈寶的修士人數甚至還增加了。
這些人明明互不信任,此刻卻還要合作,一起将寶盒從奪寶人手中搶出。
船長的警告,他們也聽到了,這讓場面更添一重混亂。
郁青和方才在廊中時一樣,守在一旁,坐山觀鬥。
他隻需要一個機會。
一個寶盒從奪寶人手中離開,哪怕隻有眨眼工夫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