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光!”佐為有些焦急地勸阻道,他不懂小光為何如此頑固,“你到底在擔心什麼?我下次在網上和他對弈就好,現在你應該做的是……”
“如果佐為不下的話,我是不會落子的。”
光的聲音裡透着無盡的冷靜。
他不是在反駁,而是在陳述着自己不容置疑的決定。
以後這樣的情況一定還會發生,佐為退讓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上輩子就是這樣不斷退讓下去,才導緻了佐為的消失!這一次他不允許佐為離棋盤越來越遠!這件事已經定了!沒得商量!
這份果決也傳達到了佐為眼中。
小光果然還是在顧慮自己。
但是,如果忽略小光如此為自己考慮的心情,也未免太薄情了。
“……我知道了。”
事已至此,佐為深吸一口氣,決定接受他的好意,既然要出戰,那就一定要赢。
随後,他的語氣也變得無比銳利,“準備好了嗎,小光?”
光果斷地點了點頭。
“我随時都可以。”
“那就開始吧。第一手,十七之4,小目!”
佐為壓低了聲調,将扇柄伸出,指向棋盤上方,猶如揮動一把久經磨煉的寶劍。
唰——寶劍直指敵方的咽喉。
他真誠期待着這位歸國之客有所變化的棋路。士别三日當刮目相待,對面的塔矢行洋也應當與記憶中的那個人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中國的棋士是什麼樣的風格?圍棋文化發源地的人們,也在以千年不變的熱忱追求着神之一手嗎?他想知道答案。
犧牲了小光下棋的機會赢來的對局,必須得到一個答案。
如光所料,佐為的第一手,照例下在小目。
塔矢行洋略作停留,續以左上角三三。
并不常見的一手。是因為去中國與新世代的棋手們交流過後,改變了常用的下法嗎。
“十六之17。”佐為面上的神情嚴峻如常,連同說話的語氣也能瞥見鋒芒。
光便在右下角也放上小目。看來這一局佐為也打算采取占實地為主的方針,來回應塔矢行洋的三三開局。
随即,塔矢行洋下在左下角小目。
佐為應以右上角小飛,形成無憂角,靜待白棋的反應。
塔矢行洋則開始進攻右下角,白高挂,黑托退,至此,佐為已獲得兩個穩固的角地。
這樣的局勢隻讓觀戰的塔矢亮猜不到後續的結局。
“白開拆,進藤明明可以拆二來擴大右上角的勢力,卻跳回左下角去飛挂……難道是遇到父親的特别考慮?”
亮端坐在一旁,細細思考着這局奇怪的棋。
正在下棋的光卻産生了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一種熾熱的心情将他的四周包裹,眩暈感比開局前更甚,手上的動作随着佐為的指令不曾停止,卻隐約有些遲鈍。
為什麼會這樣?
之前他和佐為一起下棋,總是覺得自己仿佛與佐為融為一體,毫無間隙。
可今天,兩人之間就像隔着什麼看不見的牆……
光繃緊神經,迫使自己靜下心去,不要岔開視線,但是面前的棋盤以及棋盤上激烈的對戰都在逐漸模糊。光不得不掐了自己一把,來保持高度警覺。
佐為沒有察覺到光的異樣,隻把全部精力投入對局之上。
下一手,塔矢行洋在右上角的無憂角二路托,這是佐為鮮少見到的手法,印象裡很少——不,也許是根本沒有人這麼下過,他立刻興緻高漲,眼中的亮光也銳利起來:“十八之5,外扳。”
外扳,擺明了是争先手的下法。右上角的戰鬥一觸即發,很快,雙方的勢力平分秋色,算是暫且穩定下來,佐為又搶先在三之6攔住,既防止左上角的白子向下發展,又與左下角的飛挂一子遙相呼應。
“唔……”
這回,塔矢行洋終于停下來咄咄逼人的棋步,坐回身子,思考了許久。
院子裡的竹筒發出清脆的流水敲擊聲,一聲,又一聲,在第十聲響起的時候,他才重新夾起了棋罐裡的棋子。
他并沒有下在角地,而是轉向四之10,意在鉗制黑棋的勢力。
好棋!
“小光,左上角星位。”佐為正在深沉的思索裡徘徊不定,眼睛的焦點半刻不曾離開棋盤,無暇注意光的身上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是這一次,光的落子卻沒有馬上跟進。
“小光?”
佐為不得不再次呼喚他的名字。
“……小光?”
依舊沒有回應。佐為這才覺得奇怪,低頭看去,隻見進藤光一直維持着同一個姿勢,卻仿佛并沒有下棋的打算,聽到佐為的話語也沒有任何回應。
“小光?你怎麼了?!”
佐為不安地喚着他的名字,他感覺到一股淡淡的冰冷在胸腔裡流動。
該不會是小光出了什麼問題吧?還是最近下棋累着了?難道是剛剛在大雨裡着了涼?可千萬别又在棋盤前昏倒啊!隻消片刻,佐為便設想出了無數種可能,面色也越來越緊張。
“啊,佐為,你說什麼?”
他越來越緊張的時候,進藤光卻突然擡起頭,順口回答了一句。
雖然坐在身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佐為能聽得出來他的聲音元氣十足,不像是病了的樣子,一顆懸着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原來隻是聽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