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空萬萬沒想到,溫迪會給出這麼一個答案。
手機“叮咚”亮了一瞬,他瞥了一眼。經過了八小時的發酵,“空中飛人”這種奇聞早已被傳的沸沸揚揚,明明是不同的app,相同的一段某個家夥飛在天空的剪影視頻卻在自己手機上整整齊齊排了一排。他心累地歎了一口氣,把手機翻轉向下眼不見為淨。
雖然之前溫迪掏出了一副精巧美麗的滑翔翼用以解釋他飛翔在天空的原因,但這個說法明顯還沒傳出去。說實話,空也不覺得那種說法是可以服衆的。先不說現有的滑翔翼根本無法縮小到那種程度,單說一點,比起滑翔翼這種說法,人們肯定更喜歡“天使現身”這種流言,哪怕他們知道那并不是真的。
但那的确可能是真的。
空看着對面唉聲歎氣地癱在桌上的溫迪。
雖然他從未在這個世界發現神明之類的存在……
“所以你是什麼神?”空眯眼問道。
聽見空的問話,溫迪驚奇地瞪大眼:“你相信了?不不不你竟然相信了?”
這個反應……空覺得自己手癢了:“所以你是騙我的?”
“我當然不是騙你的啊!”溫迪大聲反駁,随即小聲嘀咕,“但我自己一開始都不太相信诶……”
“你說什麼?”
“沒什麼。”溫迪搖頭否認,鬓角兩條末端染上青色的小辮随着他的動作一甩一甩,看得空一陣晃神。
……溫迪的頭發之前有挑染嗎?
這個疑問在他心底一閃而過,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空看着面前癱坐的溫迪坐直了身,垂下眼似是思考了一番,随即像之前不知從何處掏出那名為風之翼的滑翔翼一般,從不知哪裡掏出了一把樣式古老的七弦琴。
當他拿起琴時,空就覺得有些不妙,但他彈起第一個音時,空已經開始腳趾抓地了。
速食快餐店的人太多了!
他特别想抓着這位朋友的手問一問,在大庭廣衆之下彈琴唱歌你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嗎?
溫迪沒有覺得不對勁,他唱的十分自然,而且,必須承認,他唱歌十分好聽。
“你或許未曾聽過,曾有一座被月光照耀之城存在于遙遠彼方。”
七弦琴的樂音不大,甚至蓋不住快餐店裡播放的背景樂,她隻是如月光,如風,從每一個人身邊流淌而過。
“她誕生于對自由的向往,她在牧歌回蕩之處生長,她是被風神眷顧的城邦。
“在那城中,詩人頌唱風與自由之名。他曾行遍諸國,随風踏過每一個角落。他曾對着星海與天空奏響樂章,傾聽天與海的回音。他細數每一縷風與每一朵雲的名字,他遊蕩于世。詩人是行走在世間的遊子,而他終要回到家鄉。
“他終要回到那被月光照耀之城。在風神的手上,詩人遍唱人間的史話。從世界的初生開始,唱到世界的終末。”
琴聲戛然而止。
月光如夢般忽然破碎,和暖陽光爬上肌膚,空這才恍然,這首歌太短,它已經結束。
所有人都沉浸在那餘響中,直到好一會兒,邊上才忽然爆發出一陣陣掌聲與喝彩:“唱的不錯啊!”
溫迪擡起頭,他眼中有光閃爍,他笑着回應:“謝謝!”
他放下琴,轉頭對着空笑得純然無害,空聽見他低聲說道:“你不是問我什麼神嗎?風神巴巴托斯,就是本人哦。”
“巴巴托斯?七十二魔神柱的那個?”空皺着眉。
“嗯哼,确實是一樣的名字。”
空表情誠懇:“用魔神柱取名,你是起名廢嗎?”
溫迪笑容驟然消失:“你和你妹也很起名廢啊,憑什麼說我?”
“哪裡起名廢了!以太的結合不是很有逼格嗎?倒是你,直接說又是溫迪又是風神就很像偷懶不願細想設定啊!”金發少年拍着桌子振振有詞。
“哪裡偷懶了!而且不是英文wind是羅馬音venti啊!羅馬風神就是venti好嗎!”
“可你不是姓溫名迪嗎?”
“這和叫venti有什麼沖突嗎?”
“就是這種設定!太偷懶了!”
在兩個人拍着桌子吵起來後,本因為溫迪剛剛唱了一首歌而看過來的目光頓時更多了,沐浴在衆多目光中的空不自在地縮回去了。
“咱們這麼吵好像中二……”空小聲說着。
“所以說你就是不相信嘛。”溫迪配合着空壓低了聲音,攤開雙手,臉上的表情确是和話完全不符合的,寫滿了一切都如我所料的自得,“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啦。”
“倒也不是不相信……”空皺着眉,思索着其中的怪異之處,“對了,你剛剛不是說自己是風神嗎?為什麼你唱的歌,是講述月光照耀之城和詩人的?”
在空的目光下,溫迪臉上的笑變了。
他不知道如何描述那種笑容,因為裡面的情緒實在太多太亂了,是悲傷?懷念?還是别的什麼?他感受不出來,隻能認識到一件事,溫迪的的确确是在笑着的。
“因為那座月光照耀之城就是蒙德,而風神巴巴托斯是被人選擇的神。
“他是風神,詩歌之神,遊戲之神,祭典之神,也是自由之神。”
溫迪看着窗外的夕陽。
火燒雲把天空染成一片橙紅,從橙到粉,過渡到藍和暗紫。太陽和月亮共處在一片天空之下,這本是級瑰麗的夕陽,但街外人來人往,這麼多人裡,沒有一個人擡頭看着天空。
溫迪似乎經常看着天空。空忽然冒出這麼一個念頭。
之前他站在樓邊像是要跳下時,望着的也是天空。
他在飛翔時是仰着頭的。
無論是在警局還是這間快餐店裡,他似乎一有空就望向外面的天。
空跟着溫迪一同擡頭,卻除了夕陽什麼都看不見。
他又回頭望向溫迪。
溫迪臉上依舊是那種複雜到無法言說的笑容。
空試探地開口:“溫迪,天上有什麼嗎?”
“你發現了啊。”溫迪這麼說着。他沒有否認,沒有驚訝,也沒有轉過頭。
“空。其實我是神明這件事,真的是我最近才忽然發現的哦。
“我一直在做關于蒙德和風神的夢。但夢畢竟是夢,誰會把夢當真呢?
“所以你竟然這麼快就相信了,我是真的很驚訝,連我自己都花了好久才接受這點。
“直到我看見了她。”
他轉過頭對着空抱歉地笑了一笑:“你看不見吧?”
“那是……你說的那座城?”
“是哦。”溫迪點頭。
“我看見蒙德飄在了天上。
“所以我說,這就是我飛上天的理由。”
在前任風神眼中,那破碎的城邦、丘陵與草地全都倒懸在天上。那本是他行走過,眷顧着的土地與人民,此刻他們全都沉沉地壓在了溫迪的頭頂,遮住了他的太陽月亮與星光。他們遮住了他所有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