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顧身後呆住的小助理和化妝師,周一染匆匆沖出化妝間,直接在半路上攔住了聲勢浩大的一群人。
她頭上發網還沒取下,在腦後挽起,面上的妝更是隻畫了個底,淺咖的眼影堪堪鋪到一半,卻已然有了古時美人儀态萬方之感。
看着她過來,老人立起來的胡子都松軟下來了。在圈子裡以脾氣臭和高要求聞名的闫修文闫大導演,此刻和藹的好似鄰家的老爺爺,笑着問道:“小周怎麼來啦?”
周一染也不廢話,直接問道:“您這是要去道具房是吧?”
闫導演的臉皺了起來,一把大胡子聳動着:“你也聽說了?”
“這不是聽說您在發脾氣嘛?那我當然要關注一下了!”周一染笑嘻嘻地湊到他一旁,“我看着您也不怎麼生氣啊?怎麼之前瞧着火氣那麼大?”
老人笑罵道:“怎麼?按你的說法,我還不能發脾氣了?”
“我可沒這麼說啊!”周一染大聲喊道,随即悄聲問着老人:“既然您沒那麼生氣,那我跟您商量一個事兒成不?”
闫導演皺起了眉頭,也學着她小聲說着:“你先說。”
周一染一閉眼,心下一橫:“這個掉下來的人,我認識,是我弟的室友。”
她搜腸刮肚,把自家親弟平日裡喊爹的德性回憶了一遍,又把從弟弟那裡聽來的身世添油加醋全都倒了出來,在她嘴裡,鐘離俨然是一個三班倒天天打工掙學費還能保持成績品學兼優獨立自主自強不息人見人愛的小可憐。
知道她嘴裡水分不少,闫導幹脆地揮揮手:“行了,别扯那麼多,你這裡面幾句是實話?”
被他揭穿,周一染也沒什麼反應:“和我弟是室友,幫過他很多忙,成績很好,靠獎學金過活,是個孤兒,這可都是真的。”
“他要是真是一個好學生,怎麼會跑到咱們這兒翻牆呢?”老人琢磨着。
“這……應該是有苦衷?”周一染說道,“我可聽我弟說過,這是個連撒謊都不會的老實孩子。”
看老人的表情有幾分松動,她趕緊添了把火:“您也知道我們這裡多少人盯着,這麼一個好孩子,真要報警了,不僅是案底的問題,要是被哪個外面蹲點的拍到了,那不是毀了人家嗎?”
老人沉吟道:“那你怎麼說?”
聽老人的說法,周一染頓時明白有戲了:“我的想法是,損壞道具的錢可以讓他原價賠償,報警就不必了,如果他還不起,我可以先替他墊上。”
老人乜斜她一眼:“合着你是來做慈善的?”
“也不是,”周一染大大方方地說道:“我是覺得他前途光明,先投資一波嘛。”
她笑着說道:“您也知道我弟可是清明學院的,那小子可傲氣了,這麼多年我可是頭一次見他這麼佩服一個人。”
“這樣的好苗子先買個人情肯定不虧不是?”
老人罵道:“你算盤倒是打得好,讓我做惡人是吧?”
“您也可以和我一起嘛。”
老人明顯有兩分意動,但半晌他還是搖了搖頭:“這事我可做不了主。”
他望着周一染,目有深意:“你也知道,咱們劇組的道具布景這一塊全歸劉倫那老小子管。他說是說不在意,但我肯定是要表個态的。”
周一染若有所思:“那您是怎麼想的呢?”
“我的想法是,做錯了就是做錯了。”闫導演斬釘截鐵地說,那一雙眼沒有半分老年人的渾濁,全是澄澈利光,“賠償道歉都隻是本分,他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才是。”
“但是這代價是可以商量的吧?”周一染沉聲說道,“我還是覺得,報警拘留什麼的,太過了。”
“再說吧。”他步伐不停,“先讓我看到那小子再說。”
一群人來勢洶洶地沖進了小小院落,走在最前的闫導跨過了院門,正對上鐘離擡頭望來。
黑金大氅的少年人一雙金眸中沉澱了千年流光,眼尾一抹飛紅,自院内遙遙投來一瞥。
老人的步伐頓時一頓。
衆目睽睽下,他扭頭就往回走。
老人身後的場記詫異地問道:“闫導?你怎麼走了啊?”
“我肯定是走過了!”老人中氣十足地道,“不是說你們把人看起來了嗎?那個砸道具的小混蛋呢?”
周一染迷茫地指着前方:“不就在哪兒嗎?”
她手指之處,明顯也很意外的鐘離朝着老人點頭示意:“原來您就是這個劇組的導演嗎?好巧。”
老人僵住了,他慢騰騰地回身,大胡子抖動着,試圖扯出一個笑來:“小夥子,就是你不小心掉下來砸到道具房了啊?”
鐘離點頭,一張還明顯殘留着幾分少年稚氣的臉上滿是真誠:“的确是我,實在不好意思……”
“啊,這樣啊。是不是和你之前說的那個急事有關?”
一旁的周一染看得一愣一愣,合着他們兩個早就見過?
她悄悄問站在一邊的楊副導:“闫導這是怎麼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