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目光相撞,崇嫣表情讪讪,縮回自己偷偷往霍凜衣袍擦拭塗抹的手,指指那馬蹄下她滾過的馬糞堆,對霍凜歉疚地笑笑。
這笑,頗有些耍賤的味道。
霍凜順着崇嫣所指看過去,當即便知曉崇嫣往自己身上抹了什麼,他神情更陰,心中冒火,想起身清理,卻因烏達擋道,不得不暫時按捺下來。
隻聽烏達不知死活道:“林銘,戈爾巴讓你捉這小娘們回來,你碰都不給人碰,我看你才是肆意妄為,想獨霸着。”
“是又如何?”霍凜似笑非笑,挑釁道:“我不霸占美嬌娘,難不成霸占你?”
衆沙匪聞言哄笑一片。
烏達羞惱,咬牙切齒:“這可是貨!”
霍凜毫不相讓:“剛剛那個不也是,你怎麼要動。”
“我不與你廢話,把她交給我!”
崇嫣聽得心驚肉跳,又覺得果然如此,這批悍匪想要享樂,去秦樓楚館好了,他們搶貨劫人,定是為了牟利。
她心下不自覺松一口氣:既是要被賣掉的貨,自然暫且不會被動,她們暫時還是安全的。緊接着,她心中浮現出隐憂:有霍侯坐鎮無庸城,還敢在西北做出搶貨劫人的大膽買賣,這幫沙匪純粹是狗膽包天,還是……
背後有人?
崇嫣神情凜然,如果是後者,此人連霍侯都不懼,她若是被賣,恐怕再無逃出之日,得速速自救才是,如此想着,手腕驟然一緊,她竟被霍凜拽着手腕推到了烏達面前。
少年道:“好啊,她給你。”
崇嫣腦子一蒙,他竟這麼輕易将她讓給眼前這沙匪!
果然匪盜都沒有信用可言,崇嫣心中微沉,卻不因霍凜的做法而失落,左右不過她賭輸這一次而已,她望着烏達貪婪伸來的手,繃緊身子不讓自己躲避,腦中已經謀劃出一個趁夜悄然勒死烏達的法子……
就在那手即将碰到她之際,霍凜腳尖挑起地上銀槍,槍尖好似一道銀光從崇嫣身邊射出,直指烏達咽喉。
銀鋒閃閃,烏達差點被封喉,臉色更是慘白,這一刹那,他的酒已經完全醒了。
少年動作利落幹脆,哪裡像是負傷之人,他若無傷,自己決計沒有機會赢他。
他定是知道這一點,卻一開始按而不表,拿他當老鼠逗弄。
烏達心頭大恨,隻聽霍凜聲音帶笑:“若夠膽,便上前來搶,我不介意這血衣再添點顔色。”
這番話是說給烏達聽,也是說給戈爾巴聽的,匪衆中,匪首的面色愈加陰沉。
崇嫣沒注意烏達是怎麼狼狽離開的,她被霍凜推上馬背,少年随即跨坐在她身後,駕馬帶她飛馳進黑夜,将匪首的呼喊聲遠遠甩在身後。
夜風習習,寒氣逐漸上湧,霍凜控馬控得急,飛一般,崇嫣被颠得胯.下生痛,後背還一下下撞着霍凜的胸膛,飛沙中她眼睛都難得睜開,卻忍不住笑。
原來,他怕臭。
霍凜控馬翻過一低矮沙山,馬速漸緩,崇嫣這才能睜眼,見不遠處星點幾戶人家,近前是一汪半月形的泉,泉水粼粼,泉旁紅柳叢生,柳條上粉綠相間,更顯景色婀娜。
荒蕪之地還有此美景,崇嫣忍不住咦了一聲。
而霍凜早已躍下馬,一個猛子紮入泉水中。
怎麼回事?他不管自己?
崇嫣呆坐在馬背上,心中狂跳,她擡目望向不遠處點着燈火的人戶,又警惕地看向泉水中,夜色靜谧,少年早已浮出水面,他身材颀長,身軀凜凜,僅是背影就看得人口幹舌燥,直呼隻有這樣的身材才能使那杆銀槍。
崇嫣也口幹舌燥,不是為男色,而是為她又找到了逃跑的機會!
馬都給自己了,誰不跑誰是傻子!
她俯下身,一邊揉着馬耳朵說好話,一邊控馬:“好孩子,帶我走,隻要能帶我逃出生天,你的草料我包了。”
“跟着沙匪混有什麼好,風餐露宿,朝不保夕,我帶你去上京,頂好的地方。”
“我們镖局母馬個個眉清目秀,隻要你肯帶我離開,我就幫你相看……”
好說歹說,這馬總算肯調轉馬頭,朝向那燈火方向,崇嫣自是欣喜,可還沒等她笑開,這馬如發了癫般轉頭直沖入泉中。
她反應不及,被一把颠下來,狼狽地摔進泉水裡。
泉面傳來少年的清冽笑聲,而這泉下水深竟觸不到底,至少有十幾尺深!
崇嫣一入水身體便僵了,她并非自幼怕水,隻是昔年在崇州漂泊時,跟着一年少乞兒露宿破廟,乞兒中也有勢力劃分,因她機靈,乞的食多,竟漸漸引其他乞兒紅眼,趁那年少乞兒不在,将她身上綁了石頭扔進河裡,她拼了命掙紮才從河中逃脫。
寒夜冬日,她渾身濕透,亂發上都結了霜,趁乞兒哥哥回破廟前找身衣裳裹着,決計不讓他與推她下水的混子起沖突。
可等她深一腳淺一腳回到破廟時,卻隻見一地屍體,收屍的衙衛說是貴人至,這些街邊腌臜竟敢鬥毆到貴人跟前,自是要打掃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