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崇嫣應麗娘之邀前往商行,正出門,恰遇霍七來尋她,言今日昏暮時分世子請她涼亭一叙。
她眼神微閃,道自己會按時赴約,反正拒婚之事霍凜又不知,她經過這幾日也調整好心情,定能如往常一般面對他。
大昭寺并無桂花樹,镖信她也已經送到,崇嫣如今還滞留城内,就是想等霍府去調查崇州藥房的親信回來。
她要一個答案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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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行,崇嫣一入内就見商行客棧各處張燈結彩,布置得甚為喜慶。
麗娘的孩兒手執螃蟹燈跳到她面前,崇嫣摸摸她頭,将路上買的糖葫蘆給她:“拿去吃吧。”
“嫣兒姐姐,這燈給你,蟹燈有八方招财,縱橫天下之意,”小孩兒看了看手中蟹燈,頗為不舍,猶豫再三塞入崇嫣手中:“我娘親說,與人為友須禮尚往來。”
這孩兒說話小大人一般,惹得崇嫣捧腹不已,爽快接了她燈,又從懷中摸出一串錢,道蟹燈與糖葫蘆所差甚大,這幾個銅闆算補貼給她的。
孩兒立馬喜笑顔開,跑到麗娘身邊邀功,弄得麗娘直罵财迷,哭笑不得。
“蟹燈是娘親買給你的,你竟轉手從你嫣兒姐姐那套銅闆。”說罷,就要将錢串子還給崇嫣。
崇嫣揮揮手:“這是我與她之間的生意。”
見崇嫣飒爽,麗娘隻好作罷,牽了崇嫣的手邀她落座,客棧大堂坐滿了商隊的人,崇嫣這才知道,今夜過後便是無庸城燈節,今年最後一次邊關互市也即将在霍家軍的監督下開始,互市期間宵禁解除,無庸城将會迎來冬日前最熱鬧的時刻。
這支商隊到此,正是為了這一互市時刻。
到底曾遭遇沙匪劫道,雖得救,商隊人人心中卻因此覆了一層陰霾,于是新的商隊領隊在互市前于客棧辦了此次宴,為求順遂,也為凝聚商隊士氣。
畢竟此行收獲如何,端看這次互市了。
羌人虎視眈眈下,霍侯還願開邊互市,商隊皆感恩。
崇嫣落座,各式鮮香菜肴上桌,新領隊不拿筷箸:“應當還有一位恩人未入席。”
崇嫣知道,商隊也宴請了那救水兒的旅人。
“恩公來了!”水兒揚笑起身,崇嫣朝她目光所投方向看去,隻見一人魁梧奇偉,拿着酒壇逆光而來,待走近了,崇嫣才發現竟是霍凜的五師傅,付珏。
原來他就是救水兒之人。
可他若是與水兒一同入的城,怎地最近才去冠軍侯府拜見侯夫人?
崇嫣心中閃過一絲不解。
“崇嫣丫頭竟在此。”付珏故作驚訝,其實他早從商隊諸人口中聽說了崇嫣與商隊的淵源,更是借商隊擺宴之機有意暗暗推波助瀾,借麗娘之口喚崇嫣前來。
隻因姜少娴要見她。
宴中,付珏輕瞥了眼坐在位尾形單影隻的男子,拎起酒壇向崇嫣走去,給她斟了一杯:“此前在侯府多有誤會,我們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崇嫣丫頭,我敬你。”
付珏與镖局兩位當家是師兄弟關系,更是霍凜師父,已是不惑之齡,崇嫣哪裡敢坐受付珏敬酒,連忙站起飲了這酒。
她一口氣飲幹,将瓷杯倒置對諸人示以空杯,迎來一片叫好聲。
她并非頭次飲酒,曾經去北境送信為暖身,喝過比這還烈的,一口将杯中酒飲幹也是從商隊其他老镖師那習來的,他們行走在外營生,還拘什麼小節,都是男女混坐一桌。
是以她今日也是如此,與商隊男女打成一片。
有人見崇嫣飲酒如此豪爽,又是商隊恩人,都陸續來敬她酒,崇嫣都一一受了。
在她又一次喝掉杯中酒時,略覺踉跄,手臂被身旁男子摻了一把。
一道視線如刺,射在她背後。
崇嫣心中一緊,扭頭朝位尾看去,從她入席開始,她就覺得有人在看她,這種被人盯着的感覺在剛剛達到了頂峰,看她之人應該就在位尾。
隻見位尾孤零零坐着一面生男子,雖是一副泯然于衆的普通長相,一雙眼眸卻很特别,仿佛嘶嘶吐着信子的蛇,陰沉冰涼。
他見崇嫣看他,也不曾移開視線分毫。
崇嫣覺得毛毛的,湊近身旁麗娘小聲問:“他是誰?不知是否是我錯覺,他一直看我。”
“錢三郎,他的貨因沙匪劫道十不存一,一直頹喪至今,更是連話都不願意講了,想必他不是在看你,而是精神有些恍惚。”
崇嫣點頭,對被盯着一事也釋然,若換作她的一路辛苦付之東流,她也要瘋。
直至宴尾,杯盤狼藉,付珏買來的酒也已空了,商隊諸人醉了大半,崇嫣與商隊告别便起身回霍府。
這酒後勁比她喝過的烈酒都大,她走到半路已覺頭腦昏沉,足下步子更是踉跄。
“嫣兒?”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崇嫣聽見有人如此喚她。
她轉過身,隔着往來行人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個錢三郎。
他,為何事追出來?
又為何喚她嫣兒?
醉意使她腦子變得有些遲鈍,隻想着要弄清心中的疑問,崇嫣朝那錢三郎走去,喚她嫣兒的人不少,皆是有淵源的親近之人,為何這錢三郎也喚她嫣兒。
崇嫣想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