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的崇嫣心不禁提了起來:她不知道姜少娴是不是常來這間暗室,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因一個匣子擺放位置的偏差而察覺出端倪。
‘砰’一聲,一物從牢室裡被扔出,砸在匣子上,打斷了姜少娴的凝視。
是一個幹硬的饅頭。
俞似玦:“不知督主還要将在下關多久。”
姜少娴沒回答俞似玦的話,而是将紙筆扔進牢室内:“不要再搞什麼鬼把戲妄圖向苗疆傳遞消息,我并非不通文墨的莽夫,若非苗女對我有用,你又是那苗女心上之人,俞似玦,你早死千百回了。”
俞似玦艱難地拿起筆,卻不自覺扼腕:“督師一心向學,向來宅心仁厚,姜督主,你已掌權西廠,若你還記着半分督師昔日之風,就應該收手了。”
暗室内,靜默半晌,突然傳來姜少娴的悚然低笑:“不過是掌權西廠,不還有東廠麼。”
“姜大人仁義,才會被門生的檄文所累。”
“姜大人一心向學,姜家才會那麼輕易被權力所碾壓,本官又豈能重蹈覆轍。”
他諷刺:“十幾年了,你不是第一個用姜氏門楣刺我的,妄圖我因此有所觸動,是不是太天真了?”
“那崇嫣呢?”俞似玦冷不丁問:“她名義上是你認的義妹,可見過老師和師母的都能看出來……她是老師之女吧,若你顧念着跟老師的父子之情……”
燭影躍動,崇嫣睜大眼睛,看着姜少娴猛然走近俞似玦,他寬大的衣袍将形銷骨立的書生遮住大半,室内昏暗,崇嫣看不清姜少娴做了什麼。
隻聽一聲嘶聲慘叫,一截指沾着血掉落在地。
姜少娴慢條斯理地拭着匕首上的血,匕首面上泛着水波花紋,在幽光下好似在流動。
是柄頂好的匕首,而這柄削鐵如泥的利刃崇嫣在夢裡見過,是霍凜送她的匕首。
原來姜少娴沒有毀去它,而是随身帶在了身上。
現在又用它削斷了俞似玦的一根手指!那是讀書人寫字的手!
崇嫣内心有些急,作勢就想從梁上翻下。
一聲喝令比她動作更快——
“不要過來!”
俞似玦捂着血流如注的手,連連後退,似乎對姜少娴很恐懼:“别過來!你這衣冠狗彘,玉某以曾與你同門為恥!”
姜少娴神色不變:“寫,告訴苗女,你安好,讓她繼續為我提供苗疆蠱藥,或許……”
他頓了頓,聲音越發陰冷:“将你的手指寄去苗疆更有效,苗女想必認識情郎的手。”
俞似玦冷汗涔涔,顫抖地握了筆。
蓦地,一宦者慌忙跑進暗室,向姜少娴禀告崇嫣失蹤了,姜少娴神色一變,将宦者留下看着俞似玦,自己匆匆走出暗室。
那宦者恭順地送走姜少娴後,轉過身來即刻換了副仗勢欺人的嘴臉。
俞似玦很快寫好了信,信的内容不長,就隻是告訴苗女他還活着,俞似玦顫抖着手将紙筆遞出,誰知那宦者竟也不接,而是用靴子踩在俞似玦受傷的手上,一邊碾壓一邊陰陽怪氣道:“信紙被血給污了,這怎麼好,隻有麻煩探花郎再寫一份了。”
俞似玦再寫,被宦者如法炮制損毀了去,他無法,隻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起筆,漸漸地,受傷的手握不住了。
血順着青毫滴落,俞似玦疼得呻吟,暗室内回蕩着那宦者得意洋洋的尖細嗓音——
“探花郎要對西廠心懷感恩啊,若是進了錦衣衛大牢,你這文弱身子骨怕是撐不過一日,學問再好又如何?你的聲音越不過我們督主,上達不了天聽。”
他的靴尖碾在俞似玦的斷指上,年輕的書生在劇痛中逐漸麻木,神思恍惚間,那碾壓手指的力量驟然消失,咚一聲,那持勢淩人的宦者直挺挺倒地。
俞似玦哆嗦着擡眼,隻見宦者身後立着一女子,華裙裹身,卻不嬌不媚,好似書中救百姓于水火的應命女神,崇嫣放下了匣子,微微喘着氣,她剛剛就是用它砸趴下了個宦者。
為确保對方一擊之下再難爬起來,她用了很大的力,現在有些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