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齊王，如何說想不到，因齊王與齊王妃伉俪情深，數十年不曾納一妾。亦傳言齊王從不入花樓楚館，現一瞧，終是傳言。然齊王不曾察覺柳修心思，淡淡掃來，微微颔首，“現在外頭，不必多禮。是京兆府柳司錄，你在此處為何？”

柳修風流一笑，“此乃環翠閣，自是為尋美而來。”

齊王不曾多問，稍一挑眉就此别過，反是李鸨送出門後，極感激柳修隐瞞。這風流韻事在高門大戶中從不隐秘，今兒齊王知了，明日與齊王有牽扯幾家也是知了，後日整個京城都曉得，那她環翠閣生意可還做？生意一不好，她這一力堅持報官之人同是落不得好。

除此外，此番照面，不論柳修或是齊王，都不曾放在心上，獨喝多酒後，與蘇離談起一二，笑說這京中傳言果不靠譜。都道齊王多是深情，還不風流依舊，不過世人不敢言罷了。

蘇離并不置評。

此處暫且不論，那柳修将事處理完全，回京兆府，卻隻見蘇離謝羽在那兒查閱卷宗。再一問，晚檸自告奮勇辦作男子模樣去給學子畫像，時孟張澤至街上巡邏，畢逸淳則是蘇離叫他回去，不知為何事。

夜裡，晚檸将畫紙取出，她花費不少時間，仍隻畫上三幅，人像本就耗時，更遑論畫像栩栩如生。幸是畫工精湛，畫得惟妙惟肖，猶如本人站在跟前。時孟瞧她勞累，勸說尋幾畫工協助，定會叫晚檸輕松不少。

然被婉拒，并非晚檸一心争功，而是建興寺中多是學子，總一道吟詩作畫，讨論典籍。尋常畫工不通文墨，難保不會露出破綻，叫人察覺。若非她化妝技藝高超，能裝扮叫人瞧不出來，也不會接下此事，縱是如此，仍戰戰兢兢，怕打草驚蛇。

畢竟那些子學子許多見過她容顔，然京兆府因蘇離原因，實在沒多少适合郎君可用，想到此處，晚檸不由輕歎道，“你若找一世家子弟，如少尹那般人，常住寺中就無事，要不是，那恕我不願。”

話到這等地步，衆人無法，蘇離準了晚檸接下日子不必點卯，安心在建興寺中繪圖，又命人守住建興寺。要有學子貿然離開，立刻記下逮捕，帶回京兆府，不容辯駁。

再說晚檸，她并非一意孤行之人，她思量自個兒進度過慢，怕誤了案子，轉而尋了韋若幫忙。無需擔憂韋若前來引人懷疑，京中何人不知陰羽客喜好風雅，常去詩會論宴，談書論典，作詞寫賦，最是不拘一格的人物。

并非好名，隻為尋一二知己，不求交往甚笃，偶爾相見，也能暢所欲言。偏遍尋不得，又有世人偏見，然韋若有幾分執拗，自恃其才，愈是流言四起，她愈是要名揚天下，不肯退讓。尤是科考前後，每隔一段時日，就入寺院與學子論道，故縱是來了建興寺亦不顯眼。

于晚檸請求，韋若略一沉吟，應了下來，二人花費數日時間，終是将建興寺裡諸多學子畫像一一描繪。雖說不夠詳盡，但已足矣，明兒就帶回京兆府。這般想着，晚檸把畫卷收好，松口氣，出廂房轉悠。

她們所在廂房位于建興寺東南角，占據山壁，頗為僻靜，周圍林木蔥郁，枝繁葉茂，空氣中飄散着濃郁樹香，遠望，綠水青山宛如畫境。走近廂房附近時，另有一小院兒，布置簡單，隻用竹木搭建的架子圍成一圈，種植些鮮花綠草，牆壁以青石鋪就，牆邊栽滿盆景，頗有幾分意趣。

看得入迷，忽聽聞一陣喧鬧之聲，有些耳熟。晚檸推開小院門，見着院内種有銀杏，枝幹虬曲盤繞，金黃葉片堆積其間，随風搖曳，陽光透過枝葉縫隙折射，斑駁影子灑在地上，映襯出斑斓光彩，燦爛奪目，煞是好看。

周遭滿是黃葉，還圍繞數人，走近一看，正是諸位學子。近幾日。他們面容可謂深刻于晚檸心中，她自是認得。盈钰溫潤一笑，她今日紫衣，劍眉星目，英俊逼人，“原是水衡，我們瞧這銀杏有趣，正思忖做詩，恰巧你來，倒是可以一同觀賞。”

晚檸本不大有興緻，她忙活幾日，哪裡願再見這幾人。可一眼望去，在此的，竟都是邱獻案的可疑人，當下明白盈钰在試探，便淺淺一笑，道，“自當奉陪。”

盈钰與她對視，神态舉止皆沒異狀，心中一動，面上笑意不減半分，“總覺單繪銀杏太過無趣，不若加以美人愁緒，豈不有趣？隻一點，寫愁，不露愁，也不許有飛天神女之類字樣。”

大夥聽了，都道新奇，紛紛稱贊，“如此才好。”

唯有一個清瘦男子皺眉，似有所不悅，晚檸收入眼底，湊近交談，有一搭沒一搭的扯閑話。瞧着衆人各抒己見，拟定詩句，晚檸雖不曾參與科考，也與王晟一道上學，參加詩會，知曉何為俊才。不由暗歎，這處幾個學子，倒與往昔那些相差甚遠，若非有家世，怕難以入選。

而那男子一一聽過，指尖輕扣桌沿，似乎有些急躁，晚檸笑道，“聶兄不是有了佳句？不妨直言。我瞧幾位郎君均是才華橫溢，隻所寫下的總缺幾分味道，聶兄不若試試。”

男子姓聶，名岫，其他不論，在詩詞一道是确是極有造詣。亦自負才華，從不藏私，也算聰慧，今一反常态，搖頭道，“這般掣肘下，寫詩倒沒了味道，且美人詩自古難寫，恐恕岫才疏學淺，不足以寫出佳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