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猜到俞淅的疑問,還是他自己純粹無聊,邰禦随口解釋了一句:“我小時候經常在她那吃飯,但沒有什麼血緣關系。”
俞淅接收完這句話裡的信息,點點頭,又意識到他看不到,才“哦”一聲。
奶奶無子無孫,年輕的時候在伋縣最大的飯店裡擔任掌勺的,也可以說是名揚一方了。方雯最樂意吃她的飯,知道她沒有兒女,自己又爸媽去世,所以就把奶奶當自己親媽一樣孝順。
後來方雯發現丈夫在外面賭博,試着勸說了好幾回,但都無濟于事,她怕再這樣下去家底都空了,所以暗地裡将名下那一片房全轉到了奶奶那,預備等将來邰禦成年了再過給他。
奶奶從來沒想過貪這一筆錢,但她有一個要求,就是邰禦必須得好好上學,不管最後結果怎麼樣,但這學還是得老實上。
邰禦其實對這錢沒什麼感覺。
他媽拿命換來的,他能高興?
隻是奶奶年紀大身體不好,又容易動氣,一聽邰禦在學校打架了什麼的就能住院,所以邰禦都盡量不惹事,也聽她話上學。
奶奶家是個小平房,還帶了個院子,那門欄一推就吱呀吱呀地叫,年代久遠得很。
院落卻很整潔明亮,一面是供乘涼的桌椅,一面是小菜圃,散發着幽幽素淡的香氣,聞起來很清新。尤其現在剛剛雨過,泥土松軟氣息送過來,如登春台。
奶奶見了兩人,先是猶豫了片刻,然後才朝兩人伸出了手,激動地趕過來,“哎呦!帶同學回來吃飯呢?還是個女同學!”
奶奶樂呵呵地拍着邰禦的背,那架勢,恨不得給他拍撅過去一樣。
邰禦躲過她的斷掌,往裡走,“飯好沒?”
“好了好了,早好了!”奶奶又喜笑顔開地走向俞淅,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往裡走,“走,我們吃飯去!”
俞淅笑着點點頭,喊她:“奶奶好。”
奶奶摩挲着俞淅的手,又瞧她一眼,忍不住的開心,“你好你好!這姑娘長得真秀氣,漂亮!”
老人的手很暖,但卻并不柔軟,上面布滿着繭子和裂口,皺紋如溝壑般深,摩擦在俞淅的手上,刮起輕微的痛感。
但卻也因為有這種痛感,而顯得更加真實。
俞淅的記憶中沒有什麼關于和老人往來的經曆,這對她來說就完完全全是陌生人的劃分,但是現在這短短幾分鐘的接觸,就讓俞淅感受到直擊心靈的融融暖意。
奶奶交代着邰禦把菜都端到外面的桌子上來,忽地又問起俞淅:“你是小邰的同學嗎?”
俞淅點頭,“是的,奶奶。”
奶奶歪頭端詳着她,不自覺地皺起眉頭來,“是現在高中的同學?我怎麼以前從來沒見過你呢?”
其實奶奶也沒怎麼見過邰禦的其他同學,就除了何輝和曲高傑,還是他們倆自己非死乞白賴地跟着過來蹭飯的。
這邰禦自己把同學帶過來,倒是頭一回的罕事。
“哦、奶奶,我其實……”俞淅睐着廚房裡邰禦忙碌的身影,也不知道這音量到底是該大一點還是應該小一點,“……我其實是來喊邰禦回去上學的。”
她這話話音剛落,邰禦端着飯和碗筷出來了。
奶奶聽了這話,又急又愧疚的:“哎呀是我不好,我每個月的這幾天要去醫院檢查,小邰他不放心我一個人去,非要陪着我,敢情他說學校今天不上課是騙我的啊!”
俞淅偷偷窺着邰禦,怎麼也沒想過是這個原因。
她以為他不來是因為和秦麗置氣,或者就單純的不想來,萬萬沒想到是因為要陪奶奶去醫院檢查。
邰禦把筷子遞給她,沒躲開奶奶劈手打過來的這一巴掌。
“下午就回學校上課去!聽到沒?看人同學都找到這來了,還說學校的人都讨厭你呢,人姑娘要真讨厭你會這麼大老遠來找你?”
邰禦“啧”一聲,“那都我小學時候說的話了,您别記着了行嗎?”
奶奶沒管他這話,态度堅決:“反正你下午跟人姑娘上學校去,人家姑娘冒着雨來找你一趟不容易!”
邰禦嘴裡瞎應着,坐了下來,“知道知道,那這不得先吃飯嗎?”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俞淅的思緒卻被剛才那句話給帶得往遠處浮了。
小學的時候說學校的人都讨厭他?
為什麼?因為他小學的時候就很調皮嗎?
可是感覺……如果隻是因為調皮,邰禦不會說出這種好像有點……委屈的話啊。
被孤立,被議論,那才是讨厭啊。
難道邰禦也……
“你用意念吃飯?”
俞淅的胡思亂想被打斷,擡頭就見邰禦盯着她,眼神說不上多嚴峻,但也絕對不友好。
俞淅拿過筷子,沒出聲。
邰禦半嗤道:“傻的麼你?”
還沒等奶奶罵他呢,俞淅就自己先小小地翻了他一個白眼,低頭扒飯。
“呦呵?”邰禦也不吃飯了,就那麼觑着她,聲音收着,“你還敢瞪我?”
俞淅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她把臉别到邰禦那邊的方向,又瞪了他一下。
邰禦微哂,“行,你到時候别又哭着鼻子來找我道歉。”
俞淅瞬間服軟,吓得立即放回了筷子,兩手規規矩矩地擺在膝蓋上。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