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班,孫志雄照例去參加行領導碰頭會。王加根和張清泉聊起了《董永故裡A銀行》署名的事情。張清泉說,他昨天在家裡收聽廣播時也覺得奇怪,心裡蠻不舒服。
“交給廣播電台的稿子後來修改過嗎?”王加根追問。
“沒有啊!就是你打印好交給我的那一份。我原封不動地交給了楚天電台新聞部主任。”
“新聞部主任談到過作者署名的事情沒?”
“也沒有。”
這就有點兒奇怪了,廣播電台怎麼能夠擅自變更作者呢?會不會是孫志雄私下裡做了手腳?
“也可能是廣播電台覺得每次播三個作者的名字太麻煩,把七篇稿子進行了分攤。”張清泉與王加根的想法不謀而合,非常樂觀地推測道,“昨天署孫志雄,今天可能署你,明天再是我。這樣搞過兩輪後,最後一篇稿子,再署我們三個人的名字。”
“想得還挺美!你好像是楚天電台新聞部主任。”
張清泉無奈地笑了笑。
王加根說:“就算七篇稿子都署孫志雄的名字,也沒多大個事。不就是在省級電台揚個名麼?有什麼了不起?沽名鈎譽,難道他就不覺得心中有愧?更何況,現在聽廣播的人也不多。算了!全當我們送他個人情。”
“你傻呀!這可不隻是送人情,還涉及到票子!”張清泉說。
“票子?”王加根先是一楞,馬上又明白過來,笑着說,“不就是稿費麼?廣播電台播幾篇稿子能有幾個錢!就算十元一篇,七篇稿子也就七十塊錢。”
“稿費算個屁呀!我說的是行内通訊報道獎。”
行内通訊報道獎?寫通訊報道還給獎勵?王加根覺得很稀奇。
“當然有獎勵。”張清泉拉開辦公桌抽屜,從裡面翻出一份紅頭文件,遞給王加根,“你好好看看吧!”
王加根接過文件,認真地看了起來。
文件标題《關于印發中國A銀行孝天市支行新聞宣傳獎勵辦法的通知》。大緻内容是,為樹立A銀行良好社會形象,提高市場影響力,促進業務發展,支行決定加大正面宣傳工作力度,鼓勵全行員工積極撰寫新聞稿件,踴躍向報社、雜志社、廣播電台、電視台等新聞媒體投稿。稿件一經采用,支行将予以現金獎勵。獎勵标準根據采用媒體的級别确定:市級媒體每采用一篇獎勵二十元,地區級媒體每采用一篇獎勵五十元,省級媒體每采用一篇獎勵二百元,國家級媒體每采用一篇獎勵五百元。
天啊!還有這麼好的事情。王加根心裡竊喜,如果按這個标準獎勵,将來能得多少獎金啊!
張清泉繼續介紹,不管新聞稿件篇幅長短、質量如何、影響力多大,隻要在報刊雜志上發表了,或者被廣播電台電視台采用了,就可以申請領取獎金。
“楚天廣播電台屬省級媒體,播一篇就是二百元。《董永故裡A銀行》系列報道由七篇稿件組成,全部播完後,就可以得獎金一千四百元。”
這樣啊!署名一次二百元。難怪張清泉着急得什麼似的,表現得那麼不舒服。
兩人耐心地等到十點半,又一起去支行保衛股聽收音機,看今天這篇稿子是如何署名的。
還是孫志雄一個人!
聽完之後,兩人都陰沉着臉,悶悶不樂。
“也可能前兩篇署孫志雄,接下來兩篇署你,再兩篇署我,最後一篇署三個人的名字。”張清泉仍然不死心,繼續想入非非。
開完行領導碰頭會,孫志雄回到辦公室,坐在座位上,悠閑自在地喝茶,看報紙。
“孫主任,你聽過楚天台的報道了嗎?”張清泉忍不住,唐突地問。
“沒有啊!”孫志雄明顯是在說假話,“你聽了?效果怎麼樣?”
“好像作者隻署了你一個人的名字……”
“是嗎?”孫志雄露出非常驚訝的樣子,“楚天台怎麼能這樣呢?這搞得幾不好!簡直是瞎搞!”
責備過廣播電台,他繼續看報紙,喝茶水。臉上笑眯眯的,絲毫也不掩飾内心的得意。
淺薄!無恥!王加根在心裡罵道。剽竊别人的勞動成果,沽名釣譽,獲取利益,居然還表現得如此心安理得,臭不要臉!正在他耿耿于懷,義憤填膺地生悶氣的時候,周興國出現在辦公室門口。
“王加根,你來一下。”
王加根趕緊起身,跟在周興國的身後,往副行長辦公室走。
周興國先在沙發上坐下,又示意王加根坐。然後點燃一支煙,猛吸了兩口,就與他聊起了本科函授的事情。
周興國說,員工參加業餘自修是好事,支行向來是鼓勵和支持的。對拿到大學文憑的員工,支行還給予一定的獎勵。不過,王加根的情況比較特殊。支行之所以面向社會公開招聘文秘人員,就是因為支行辦公室文字這塊兒太薄弱,達不到行領導的要求。現在好不容易招到了王加根這個筆杆子,文秘工作剛剛有點兒起色,他又要去讀函授。每次面授學習時間那麼長,一走就是二十天!确實對工作的影響比較大。還有,王加根讀的是漢語言文學專業,不屬于經濟金融類,與銀行專業不對口,支行也不便于在經費和時間方面給予支持。
“當然,考上本科函授也不容易,讀與不讀,主意還得你自己拿。如果你決定去讀函授,支行隻能延長你的試用期,可能半年,也可能一年,或者更長時間,請你慎重考慮。”周興國最後特别強調,“這也是洪行長的意思。”
很明顯,領導們不同意他去讀函授。他本來想順從領導的意思,答應不去讀算了,但想了想還是回答:“我再考慮一下。”
周興國盯着他看了幾秒鐘,又轉移話題,談起了他的住宿問題:“你申請住房的報告,我們也研究了。決定安排你住在北街口,也就是支行以前辦公的地方。具體哪一間,你去問行政股的左股長,找他拿鑰匙。”
王加根喜出望外,一個勁地說:“謝謝!謝謝周副行長!”
“行了,就這兩件事。你可以走了。”
王加根站起身,走出周興國的辦公室,然後蹬蹬蹬地下樓梯,直奔一樓的行政股。
從左股長那裡拿到住房鑰匙後,他又返回辦公室,向孫志雄請假,說是去北街口支行老辦公樓看房子。
“住房安排了?”孫志雄裝出非常熱心的樣子,“恭喜恭喜!”
王加根絲毫也不領情。他知道,這件事自始至終,孫志雄沒有幫忙說一句話。這樣的主任!他預感到,他們之間将來肯定少不了矛盾和沖突。但是,他還是告誡自己要忍耐,畢竟别人是領導,以後的日子還很長着呢。銀行可不比教育部門。這裡等級森嚴,官大一品壓死人。看看支行幾位副行長,在員工面前趾高氣揚,耀武揚威,見了洪遠平還不是成了龜子孫!
你是銀行引進的人才又怎麼樣?同樣會受到排擠和打壓。你會寫文章有什麼用?比不上别人會拉關系。這次新聞稿件署名的事情,不就是個典型的例證?孫志雄是辦公室主任,部門負責人,從這段日子的接觸來看,他心胸狹窄,不會在行領導面前說你的好話,說不定還會無事生非地爛你的□□兒。越是這樣,你越不能與他發生正面沖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你是下屬,就得委屈自己,服從領導。先苦熬一段日子再說吧!
聽左股長講,給他安排的住房在北街口支行老辦公樓上,二樓右手第二個房間。二居室,有一個客廳兩間房,但沒有廚房和廁所。一套房三人合住,他的室友是兩個剛分配來的大中專畢業生。
那棟樓王加根見過。位于城站路與槐蔭大道交彙處,坐落在十字路口的東北角,與西北角的槐蔭酒樓、西南角的孝天商場隔路相望。貫通十字路口的就是著名的槐蔭大天橋。樓高四層,磚混結構,外立面加裝了藍色的玻璃幕牆,讓整棟樓的檔次一下子提高了。
王加根騎着自行車飛快地趕到這裡,爬上二樓時,卻發現右手第一個門是男廁所,第二個門是女廁所。他于是從第三個門數起,到第四個門口停下,掏出鑰匙插進鎖眼,居然能夠轉動,而且很快就把門打開了。進門是個空蕩蕩的客廳,兩個房間一個開着一個關着,關着的那個房間門還上了鎖。他走進開着的那間房,裡面除了灰塵和紙屑,同樣什麼也沒有。房間連着陽台,陽台上堆放着舊椅子等雜物。
他很慶幸自己捷足先登,能夠搶占這間空房。不然的話,就隻能住在客廳裡。相比較而言,住房間當然比住客廳好。住客廳私密性太差,又是公共過道,容易受外界打擾。而住在房間裡,門一關,裡面就是自己的私人空間,想幹什麼都行,以後老婆女兒來了,也比較方便。為鞏固成果,他趕緊下樓,穿過人行天橋,到孝天商場買了一把挂鎖,把空着的那間房門鎖上。
好了!終于在孝天城有了安身之所。前段日子住在國光旅社,他總感覺自己如水上的浮萍,根紮着不牢,搖擺不定,無依無靠。現在有了這間房,似乎一下子就踏實了。趕緊去國光旅社退房,再去敬文家把自己的行李拿過來,今天就在這間房裡睡覺。
買床估計來不及,先買一張涼席,打地鋪。大熱天的,睡在地上還涼快些。不過,房間确實太髒了,得做衛生。
想到這一點,他就準備去孝天商場買拖把、掃把、抹布、塑料桶和灰撮,把房間好好打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