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悲慘、可憐、近乎無父無母,渴望得到關注。
寂寞又自卑。
隻要她想,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将邵衍帶走,關在梁府深處院子裡。
那雖是她剛出生時爹爹阿娘備下,可是梁府中最為舒适的院子,隐匿性又強。
她願意,就将邵衍鎖在那裡,隻許他跟她說話,每日每夜都纏着他。
溫柔的邵衍。
可憐的邵衍。
情動的邵衍。
他的微笑、他的歡喜隻能由她賜予。
寶知有些臉紅。
兩輩子都沒有實戰過,腦子裡幻想尺度倒是挺大的。
她忽然對自己産生了新的認識——她遠比自己認知中的還要強大。
就像剛剛她想,就可以殺了那些人一般。
這是她第一次殺人。
将長劍刺入那人脖頸時發出嘎哒的聲音,血噴濺了一地。
她先是震撼惶恐,手也抖得不行,腦中卻憶起師傅授課第一日冷酷的結論“你不殺他,隻有他殺你的份”。
随後一切都是順順當當發生。
她現在甚至可以雲淡風輕地嚼着紅肉。
不知道是不是愈想愈興奮,她的膽子忽地大起來,想起先頭起的又很快被劃掉的念想。
雖說太子有治國之能,是名副其實的儲君。可古人常說功高蓋世,為主上不滿,卸磨殺驢為常有之時。
當下,在這荒郊野嶺,她拼盡所有,若是得手,再取物交予郡主娘娘。
宗室中多的是剛出世未曉事的嬰兒。
“姑娘何時開始謀劃?”
樹林的寂靜被男子清冷的聲音打破。
寶知亦從沉思中清醒,裝作不知:“什麼?殿下說的臣女怎的一點都不懂。”
太子道:“或是問,姑娘如何想到如此計策?”
寶知天真爛漫地望着他:“殿下誤會臣女了。臣女全然是按照長輩們的指示行事。”
太子不理會,繼續道:“是從五馬山崩時就開始布局了吧?”
“梁大人一直在尋找的器物,姑娘應該知道是什麼,且已有頭緒。”
他直白道:“孤雖不知是何物,但必然是重要到令燕國公夜不能寐,故而這些年苦苦搜尋。”
寶知笑道:“臣女不過一介孤女,已被南安侯府厭棄,失了名聲,毫無價值的廢人罷了,殿下與其套臣女,不如去同家中小弟相接。“
太子道:“是,這招雖好,可惜被無關緊要的人壞了事。“
他歪了歪頭,目光輕飄飄落在面朝下的元曼身上。
寶知即可懂的:“所以說,前些日子京中大量收買止血類軍用藥材的就是謝姑娘?”
這是為何?難不成她未蔔先知?
畢竟作為一個穿越平行宇宙的人,跟她的經曆相比,有些先知術有什麼奇怪。
太子未語,看元曼的眼神跟看死人般。
寶知搖搖頭,神女有夢,襄王無心啊。
“姑娘為着九年前閩江慘案而搜羅,多次回梁府,該是在梁家書館裡頭尋着不少秘聞。”
寶知臉上的笑緩緩褪去,面無表情地看着太子。
太子毫無懼色,雖仍是仙子般,寶知卻從中嗅到同類的氣息。
他現在得趣的緊。
“那東西就在成安。”
“既在不被燕國公與齊太妃察覺意圖的情況下離開京城前往成安,又要與南安侯府脫離關系,以免敗露牽連,所以姑娘選擇以情愛為介,借婚事矛盾而與南安侯府決裂。”
“京中人人皆知郡主娘娘寵愛梁姑娘,為了叫燕國公一派确信,姑娘不顧禮儀,公然同邵衍外出,隻為污了名聲,叫旁人所知外祖母厭棄了你。”
寶知道:“殿下此言差矣,都是那封家二公子出事,那文老太君出言不遜才惹的郡主不快。”
太子道:“不過将計就計罷了。”
果真是多智近妖。
太子接着道:“姑娘這般謹慎人,元宵夜不戴帷帽上街,就是叫旁人辨出姑娘,且竟在府外同世子争嘴,落人口實,直接離開,想來就是為了叫旁人知道姑娘連南安侯的面子都不顧。”
寶知道:“這如何怪臣女,是世子挑釁在先。”
太子道:“若是按照尋常,姑娘從不放心上,且最是喜歡圓場,裝作若無其事,面上皆大歡喜。”
“這般,既沖撞了南安侯,又失了郡主喜愛的表姑娘,本打算按計劃尋個時日再同邵衍接觸,随後叫郡主裝出大怒,兩方争執,不想出變故,封三求娶,故而離京計劃提前實施。”
侍衛們像是死了一般,皆是低着頭,或是擺弄火堆,或是低頭發呆。
寶知忽地笑出聲,不住拍手:“妙啊妙啊。”
太子面不改色:“謬贊了。姑娘若有若無地引導孤回顧了整盤棋,亦是教學相長。”
果然,現下寶知可以肯定了,太子跟她是同類。
且剛剛他已經意識到她一閃而過的惡念,當下正坦白的招攬她呢。
跟施舍似的。
跟他,或者也可以說跟她這般人接觸,兩人既是勢均力敵的對手,亦是旗鼓相當的夥伴,就要坦誠一些,攻破這類人的訣竅也便是坦誠。
寶知道:“不錯,殿下所言皆中。”
太子問:“到底為何物?”
寶知卻答非所問:“殿下可了解梁家?”
太子沉思一息:“梁家……現下雖無過往輝煌,但不可否認其百年世家的地位。”
寶知道:“是,梁家自前朝時便屹立于世家之中,一朝國滅,梁家本宗退居文州,而家嚴所處的京城嫡支随着新主定居京城。”
她神秘一笑:“前朝末代皇後……正是出身京城梁家一脈。即便是梁家衆人以命相搏,那末代太子還是死在梁家密室之中。”
“隻有梁家京城嫡系流傳的手劄中确實記載了些許梁家秘聞。”
“梁皇後與其子的東西,也一道流傳下來。”
太子道:“孤查皇室秘聞,前朝一宗親喜江湖武林,蓋招募能人,組成七十三人軍,人稱黑雲騎,各通萬事,一人可抵千軍萬馬。且每一任黑雲騎至而立之年,便尋優良孩童,訓其練其,以備下一任。後該宗親犯事,獻上黑雲騎以換的全家安甯。傳說持信物現身,黑雲騎便會認主,為其所用。”
“莫不是……”
寶知纖細雪白的食指輕輕靠在唇上,美人唇紅,殷赤落雪,實在動人心魄,太子亦止了話。
她盈盈叩首。
“無論是家嚴家慈,亦或臣女,皆效忠于殿下。”
“隻求殿下以百姓之樂為己樂,破除毒瘤,扶正秩序。”
太子看了一會,淡漠道:“姑娘之心,孤自是懂的。”
寶知知道他不高興她先頭的異心,心想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有什麼好不開心的。
真難搞。
他們是上級下級關系,她隻需要完成任務就好,懶得打感情牌。
還是邵衍最好,即便她黏黏糊糊地跟他開玩笑,裝作生氣,他都柔柔地哄她,順着她,陪她嬉戲,情緒非常穩定。
真是越拿遇到的人跟邵衍比較,越顯得邵衍的優秀。
“待天明再行事,勞煩兩位大人守夜了。”
她自顧自将衣袖蒙着眼,枕着劍睡去。
除非太子瘋了,今夜她可以順順當當睡上一睡,不用擔心因有三個男人在場而警惕。
太子默默看着那女人毫無顧忌地睡下,隻是她的手還是搭在劍柄。
真是把男人們當成随時随地發情的動物般防着。
他無言,也靠着樹幹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