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的女人又如何?
我想要就得是我的!
在皇長子周歲宴時,衆人在殿上歡聲笑語,他在冷宮享用皇帝的女人。
先帝的女人也是皇帝的女人,不是嗎?
這個叫齊棉兒的女人正合他心意,他在她身上宣洩着一切的不甘心。
他們一道出身卑微,一道野心勃勃。
她為了什麼他不管,邵貓邵狗都無所謂,隻要他姓邵就夠了,推誰上位不是上位呢。
隻可惜他不姓邵。
他穿着銀甲,沿着血迹,學着陛下的氣度,不緊不慢地走去東宮。
那裡窩藏着他的朋友、他的神明、他的主人,也有他夢境中可望不可及的女人。
為了得到一切,他抛棄了所有,名聲、朋友、妻兒。
他病态地要得到内心渴望的一切。
沒辦法停手了。
隻能一條路走到黑。
要問他有沒有後悔,他沒想過回頭。
可是當隔着熊熊大火的東宮宮門,他擡頭望見高聳的宮殿前那女人毅然決然地點燃自己與躺在她懷裡的男人身上的衣袍時,他蓦然嘔出一口血。
那男人已經死了,下巴與前胸衣襟上大團大團的血迹血漬,女人緊緊摟着他,乖乖巧巧的,沒有一絲抗拒。
生生被火吞噬的感覺是恐怖的。
他曾在深夜将兒子養的小狗點燃,看它在院子裡嗚嗚轉着,真是酣暢淋漓。
可是現在,小狗變成了他最憧憬的二人。
東宮被燒得面目全非,他視若無睹,穩步上前,一步一步踏上台階,來到那殿前。
圍着的士兵有的是他的私兵,有的是世家世代培育的守衛。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那兩具死死交纏的黑屍。
陛下生前要處理世家,所有人都恨他。
現在他變成一灘腐肉。
所有人反而記起他的好。
而他鑽了空子勾結世家,煽動所有人。
他成功了。
但是,真的成功了嗎?
而他真的是喜歡她嗎?
還是喜歡她身上上等人的血脈?
他不知道。
這下他真的不能回頭了。
他見不得小殿下,見不得中正殿,任由新帝混賬。
看到曾經金碧輝煌,可看不可及的皇宮變得一片狼籍,他心中是痛快,是暢意。
夜深人靜時,他才恍然,自己沒有身着龍袍,卻已經是孤家寡人。
諾大的燕國公府沒有那膽小腼腆的女人和虎頭虎腦的孩子。
唯一的兒子整日不着家,他隻有在順天府的案卷裡才能看到兒子的事。
打架。
鬧市策馬。
搶民女。
砸酒肆。
那笑起來如同他母親一般甜甜的,羞澀地躲在他哥哥身後的孩子變得尖銳,迷上道法。
到底是從哪裡開始出問題了。
而他到底想要什麼呢?
他真正位同皇帝時,又為何不喜?
燕國公垂下頭,看着眼前人黑靴,那流雲紋路道道,他好似随着那朵朵祥雲,漂浮在夢境。
這個夢做了二十年,從初遇太子殿下時就陷入白霧。
也該醒了。
而如何收場,等到他見到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娘娘時,再請罪吧。
“罪臣季忠良,叩見太子殿下!”
京城的百姓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街上巡邏的禁軍換了身衣服,有認出,這是嘉盛年間京城禁軍的服制,忙去老屋告訴有一口氣進,沒一口氣出的老父親。
那老人竟生出了一把子力氣,在家人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出家門。
看到眼前的景象,那老人熱淚盈眶。
“太子殿下回來了!我們的陛下回來了!”
“正統!正統!”
所有人都喜氣洋洋,上到王府貴勳,下到小攤小販,皆是卸了家中堵門的鐵闆,換上新衣。
南安侯府衆人聚在決明堂正房内,興高采烈。
太子殿下回來了!南安侯府的大造化來了!
郡主娘娘看到他們這高興的神情就有些膩煩,正欲轟人,便聽見庭院裡小芸的笑聲。
綠蘇心想這丫頭怎麼這般不穩重。
正要訓斥她,就見小芸自顧自進了門,滿臉笑容道:“老夫人!寶姑娘回來了!宮裡已肅清,侯爺便讓四爺先回來,路上碰到周大人,說是寶姑娘在守城門!四爺就先去接姑娘了!”
此言一出,炸得衆人皆驚。
郡主終于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可算回來了!不枉費我們放了這麼久的魚!”
說罷就囑咐綠蘇備轎。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明眼人這才意識到郡主娘娘、南安侯以及梁姑娘演了一場戲,把所有人蒙在鼓裡。
喬氏喜極而泣,淚打濕了帕子,嘴裡嗚咽實在擋不住,就用帕子堵着嘴,喉嚨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喻台很激動,漲得兩頰通紅,雙目含淚。
這段時間他迅速成長,竟然有了小小大人的模樣,他抑制住想要跑出去的沖動,上前攙扶住姨母,不住勸慰她。
在孩子們的安慰下,喬氏止住了淚,四房衆人都高高興興地随着郡主出門。
有人歡喜就有人愁。
臉色蠟黃的孫氏看着弟妹眉開眼笑,心中嫉妒地很。
告訴自己:外邊亂糟糟的,怕不是靠賣皮肉回京。
一想到□□裡的事,她就想到令曼,心口發疼!
蔣氏也是如此。
她千嬌萬寵的女兒啊。
萬般心酸之下竟沒有周到出去安排。
小芸見屋内人都散了,上前在蔣氏耳邊低語:“夫人莫擔心三姑娘,寶姑娘托人帶話,說三姑娘一直跟着她,沒有受累,清清白白的呢。”
蔣氏慘白的臉瞬間有了血色,她一把子抓住小芸的手:“這……何時開始的?”
小芸從衣襟裡掏出一張薄紙:“這是太子身邊的周大人家的家仆送來的,是寶姑娘給夫人信。”
蔣氏顧不上什麼,急急打開,不過須臾,有些血色的臉又變得鐵青。
這渾丫頭!
真的是瘋了!竟然做出這般大膽的事,險些壞了太子的計策!
這下可好了,别說是太子妃,能不能留在京城還是問題!
也不知道新舊更替後會不會拖累世子在新主那吃冷排場。
日頭高照,與周寄一道守城門的寶知站在城牆上,看見兩股潮水般的大軍逐漸交融,最後成為一團,擦了擦臉上的濺上的血。
最兇險的時候熬過去了。
壓低聲音的梁“公子”可謂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叫當年與燕國公一道出生入死的将士想起先帝的種種,最後繳械。
不過,她無意成為什麼名揚天下的大英雄,打算就此溜走。
不想剛摘了頭盔,理了理亂發,就聽見趴在内牆的周寄興奮道:“梁公子快瞧瞧!誰來了!”
嗯?姨夫來的這般快?
不過是我姨夫,你這般激動做什麼?
寶知好笑地走近開口,便見将士從底下疾步上牆,恭恭敬敬道:“禀公子!雍王府衍公子求見!”
啊。
是邵衍。
寶知的心尖顫了顫,藏在左胸裡心跳聲越來越大,震得耳膜咚咚作響。
她準備了一肚子的解釋,幻想很多重逢的情景,卻不想是在自己渾身是汗,穿着将袍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