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知笑道:“若是當今登基抑或我定親事宜,姨母便是同我說過了。”
還記得她真正清醒時,發現正被喬氏緊緊摟在懷中
原是她不省人事時,那衍公子竟也是一夜睡下後再也未起,兩廂連同大夫都說準備後事,絕望之際收到霄望散人仙遊前留下的錦囊,裡頭裝着她同邵衍八字的解卦。
說是稀奇,第二日陳氏便請了傧人上門,兩家剛交換名帖,去應天府挂了名,晚上二人便有了意識,隻道腹餓。
敏娘猶豫片刻,複輕聲道:“原今上未入中正殿時,曾同侯爺道,要接了姑娘去東宮修養。”
寶知一怔,抿了抿唇:“後來呢?”
“不說侯爺,便是四爺那關都過不了。可就在一日午時,大夫給姑娘切了脈,道是預備後事,那日夜裡陛下的儀仗便臨入侯府,陛下彼時已登基,逼到決明堂,要接了姑娘去宮中。”
饒是寶知向來冷靜,也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中暗罵:神經病啊!是不是瘋了!
怪不得醒來後前來探望的衆人關切中透着一絲怪異。
這不純粹是來索她的命!
敏娘續道:“還是郡主娘娘拄着拐杖親自出了垂花門,同陛下說了幾句小話,陛下才離開。”
她沒細說那日多兇險。
東昌大街被錦衣衛同禁軍圍得水洩不通,冷酷的侍衛打起一簇簇火折,把南安侯府照如白晝。
這一年來抄家事宜可如飲水用食,很難不讓人聯想到過河拆橋。
寶知很快也察覺。
莫不是邵聞璟取她為由子,接機試探南安侯府的态度。
由此以來,寶知不能不感激郡主娘娘和南安侯。
寶知作為一個尚未出閣的姑娘,這般入宮,便是家中剛滿五歲的小堂弟都知什麼境遇。
外頭會如何看待她自然不必細說。
侯府作為今上母族,又有從龍之功,功蓋海内。
可寶知隻看到烈火烹油,鮮花着錦。
要想不被當作墊腳石,自然要鞏固同新君的關系。
梁寶知就是很好的媒介,她自幼長于侯府,侯府對其有救命之恩,況且與尚是太子的新君一道秘寶,自然有所熟絡。
寶知冷血地分析,倘若她是南安侯抑或郡主娘娘,無論如何,她定是會将「梁寶知」的價值發揮到最大,保住侯府。
而「梁寶知」心中是否有人,是否對太子有情愫,這都不重要,入宮不就是享榮華富貴,況且邵聞璟又是這般俊美。
犧牲了一個,換取南安侯府至少十年的安甯,如何看都是穩賺不虧。
可是他們沒有。
他們保護了她。
如此對照,讓寶知心中的險惡無從逃脫。
她能猜想到那日的驚險,衆人心中的惶恐,可是無人指責她。
郡主娘娘覺少,寶知醒來後命衆人不得叨唠,可郡主娘娘醒來後便是來看她。
寶知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處世觀。
一味地把所有人都當惡人想,是否是正确的?
是,誠然隻要有了這般的假設,自然是有所預備着,不至于真遭了卻亂了手腳。
可她心中酸澀,無人知道她的算計,可是這莫名産生的良心上的譴責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或許在内心深處她從來都沒有發現自己的真正價值,所以才認為發生任何利益糾紛,自己會被理所當然地兌換出去。
可是相信人太難了。
寶知又愧又懼又歎,有什麼答案呼之欲出,可逡巡許久,隻叫守在碧紗櫥的丫鬟們下去。
敏娘有些不安,卻也随着候在門口的人一道離開。
那靠在迎枕上的女子向裡别着臉,骨瘦如柴的手隻細細摩挲金桂雲錦衾上層層攀花折柳,不過須臾,一串亮晶晶的水滴便打落,濕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