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便見那松風水月的邵府之主向正堂高座之上的牌位恭敬行禮。
“某衍不才,鬥膽接泰山大人之令,以持儀式。承蒙厚惠,賜我珍寶。拜領之餘,曷勝道謝。”
此話倒合情合理,卻叫一旁的謝四爺同喬氏紅了眼。
多年前,這句拜辭見證了上一輩婚嫁慶禮。
鮮衣怒馬,此間曾少年。寥寥數年,生死相離,不複相見。
邵衍複面西向行禮:“再拜親友相應,瑣渎清神,容當晤謝。”
做長輩的受了此禮,同輩的皆退讓回禮。
“此至,禮啟!”
兩側廂房對門一場,金、石、絲、竹、木五音樂器便奏響,在此厚重激蕩旋律之中,邵衍自東向西,請長輩與同輩入正堂入座。
不過一盞茶,正堂另一扇門由一青袍司女揭開,身着紫宛窄袖蟲鳥曳地長袍的爾曼笑意盈盈地跨入。
隻一個尾音,廂房處的音律轉而悠揚。
高而妍麗的女子臂彎中挽着溫潤的和田玉,取了長柳枝,将枝幹上的清露揚揚灑于地面。
伴随起後的,便是今日的明月。
隻見寶知身着色彩明亮的采衣,梳上端莊的朝雲近香髻,微垂着頭,亦步亦趨沿踩于地上的水印。
來人便見其面無粉黛,隻覺眉不描而黛,春不點而朱。
另一側的司女捧上落撒香葉蘭花的金盆,曾夫人早知流程,由邵府丫鬟伺候着洗滌雙手。
跪于竹蒲的寶知把餘光一觑,心頭的震動久久不止。
現下女子的笄禮流程源于開國太祖修訂的禮記,隻是各地風俗有别,相應而易。總體而言,簡潔而快捷。
寶知原以為今日也是如此,這一瞧,才知曉邵衍同喻台在背後的安排——今日梁家大姑娘的笄禮竟是沿襲文州女子及笄之禮。
文州為前朝舊都,縱使改朝換代,深入人心的禮節卻是千百年而來無法抹去。
除開成親之日,今日是邵衍再次見妻穿這般豔麗的色彩,若非禮節當前,他恨不得大聲贊美一番。
太好看了。
實在是太好看了。
邵衍不住再暗凝一陣。
這是我的妻!
我邵衍明媒正娶的妻!
明明是寶知的好日子,他忽然眼眶發熱,隻用力抿唇,将那稀薄的清水逼入喉中。
曾夫人從喻台手中托盤上取來鑲黃琉璃金簪,正正插入女孩的發髻之中,嘴中唱誦:“如花似葉,歲歲年年,共占春風!”
待寶知起身,一一向長輩行禮後,邵衍笑道:“禮成!”
話音剛畢,衆人便一道上前恭賀寶知,并送上自己的賀禮,有親手雕的木像,有親手繡的絲帕,有親自抄錄的道德經……
往來之間,也不知是誰塞來一黑匣,泥金閃爍,隻落于祥雲之中。
寶知打開一看,發現是一支步搖,用的簪身絲線皆是足金,叮當垂落的翠玉宛若四月柳堤上飄拂的柳葉。
隻是工藝顯得粗糙,想來制作之人手藝略有生疏。
這是誰贈與的?
寶知心底暗自數了一圈,發覺竟是多出的一份。
沒名沒姓,就這樣落入她的掌心。
興許是哪個丫鬟偷贈的吧?
寶知并未放在心上,随手放回黑匣,隻交給丫鬟,後來也不知丢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