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伸長雙腿,一會将右腳踝壓上左腳背,一會又将左腳小腿蹭上右腿膝蓋。
自顧自玩了一會,她扭頭看了一會來路,紅彤彤的紅綢被踩得劃絲。
她轉頭眺望去路,悠長不見盡頭。
啊。
她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突然問道:“戈多今天會來嗎?”
“戈多會來嗎!”她突然提高聲音。
等了一會,沒有人答複。也沒有人來。
女子跳下斷木,裝出趾高氣揚的模樣,把手背在身後,擡着下巴繞着斷木走了一圈,嘴裡罵道:“幸運兒!别偷懶!”
話音落下,她突然變了臉色,怯懦地縮起身子,好似背了比人還高的行李,沿着長條形狀的斷木而行,一面扶着斷木粗糙的木身,一面痛苦地哎呦哎呦:“波卓老爺!哎!波卓老爺……哎!”
她轉了幾圈,覺得沒意思,挺直了身體,喃喃道:“戈多今天來嗎?”
突然她聽到一陣哭聲,就在道路那邊。
戚戚着,宛若呼喚母親的幼鳥。
女子吸了一口氣,提起裙擺踩着紅綢大步而行。
她不知疲憊地奔跑,突然停下腳步。
本是無邊無際蔓延的紅綢終于露出盡頭,盡頭之外皆被黑暗籠罩。
她又一次轉頭回顧過去,卻驚奇發覺過去皆隐于黑暗之中,那麼紅綢會是她追尋過去的線索嗎?
女子垂下腦袋。
過去的道路并沒有紅綢布的連接。
現在她左右扭了扭小腿,勉強避開觸及的滑膩——紅綢布的起點重新誕生于女子的裙擺之下。
她愣愣着站在綢布的起點,過了一會,緩緩走向盡頭。
那兒立着一個女童,梳着雙螺頭,一邊的發包插着碧玺蝶簪,另一邊卻什麼也沒有,隻抽絲出幾根碎發;長春襦裙嫩生生的,卻不見披帛,爾下的裙擺沾着粒粒紅寶石。
女童背對着來人,雙手捂着眼,圓潤的肩背不住抽搐。
冷風中,隻有女童的抽泣聲。
女子小心翼翼地靠近:“小姑娘,你怎麼了?”
女童抽噎着轉過身,隻将手放下,眼皮紅豔豔的,淚卻不止,将一雙桃花目泡得腫起。
女子見她不排斥,便慢慢走到女童身邊,蹲下哄她。
孩子總是哭。
女子從衣袖中摸出一張宣紙,手指翻動,不過須臾,一隻柔軟可愛的紙鶴便躺在手心中。
“看 ,”女子哄道:“是小鳥呢。”
女童被這小鳥吸引了目光,連哭都忘了,隻呆呆盯着白色的紙鶴。
“送給你,好不好。”
女童點了點頭,尚且帶着臉的小臉驟然綻放一個甜膩的笑:“謝謝你。”
柔軟的紙鶴在孩子的指尖飛躍,女子隻覺得自己的心也在起伏。
心情真好。
她維持蹲着的姿勢,問道:“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哭呢?”
女童想起什麼,淚重新湧出:“我,我找不到我爹爹和阿娘。”
真可憐哦。
女子憐惜地擦去那豆大的淚珠:“沒關系,我陪你一起找。”
她站起身,伸手牽住女童。
就在二人掌心相貼之時,驟然天地光亮一片,将兩側黑暗統統驅趕。
“爹爹!阿娘!爹爹!阿娘!”女童擡眼看向女子身後的來路,驚喜大喊,随即松開女子的手,另一手還攥着軟趴趴的紙鶴,便嬉笑着向女子身後奔去。
孩子滾燙柔軟的手心隻在她手心裡待了不到一息,她怅然若失,勉強提起精神,帶着恭賀的微笑轉身想要同孩子的爹娘問好。
卻見那一家三口相伴着向背離的方向而行,男人彎着桃花目,一面将女兒抱在臂彎中,一面摟着妻的腰,時不時側過臉微笑傾聽妻兒的話。
這是多麼美好的畫面,為什麼我的心感覺空空的,酸酸澀澀得疼。
她低頭一看,發覺自己的心破開一個大口子,裡頭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我的心呢!我的心呢!
她驚慌失措——沒有心的人,是要死的!
一路的血迹向前,她往前追了幾步,捉見一家三口的殘影。
女童本是抓着紙鶴給爹娘看,可躺在女孩手心的紙鶴赫然化作一顆跳動的心。
噗通噗。
強勁有力又脆弱。
不行啊!
她大聲喊道。
那是我的心!求求你不要拿走我的心!
下一息,眼前青黑一片。
“……姑娘!姑娘!”
滿頭冷汗的女子蜷縮着身子,手在滑軟的被衾中四處摸索,瞎子的耳力極好,順着心跳的律動摸至心口。
我的心我的心我的心我的心……
“姑娘可是魇着了?”
誰,誰啊。
聲音的主人早已習慣她的木讷,接着禀報:“二夫人來看您了,奴婢等幫姑娘梳洗罷。”
她像提線的扶桑娃娃般不聲不響,任由外界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