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知道:“我在來時,業已同喻台取得聯系,隻可惜進了這黑林谷後就無法繼續傳消息,可見這桃莊詭谲得很。”
“是的,有很多謎團。”
寶知念叨幾回桃莊二字,複起身:“我先去竈上熱些吃食來,過了點餓過頭便要傷了脾胃。”
邵衍忙拉住她:“别,我來吧。”
寶知笑道:“你瞧你,我剛說,你半分都沒有往心裡去。再說了,你現下是病号,還不快些安生坐着。”
邵衍被她邏輯一繞,有些不知所措。
過去數月,他是安安的父親,故而他理所當然應當照顧年幼的孩子。
可現下,她告訴他,他是病弱的丈夫,被強大的妻所保護也是理所當然的。
寶知且不管這些,轉身便去廚房。
安安覺得新奇,在他記憶中的阿娘,要麼是一臉嚴肅督促他紮馬步或背詩,要麼身着軟綢金線,端坐于交椅之上,漫不經心地翻看厚厚的賬本,下首站立的仆役無不戰戰兢兢等待縣主的發問。
想不到阿娘還會下廚!
孩子坐不住了,跳下椅子邊往廚房去。
妻子都不在,他一個處着又有什麼意思呢?
寶知正舀了一瓢往鍋中倒,便聽身後傳來腳步聲,瞬息間辨明,也沒有躲開,隻做不知道。
胖胖的安安便撲到阿娘大腿上:“阿娘我也要看。”
“做飯可無趣得很哩。阿娘包袱裡有連環畫,你叫爹爹給你拿。”
興許是不在家中吧,阿娘都對他溫柔了!
還是外面好!
安安更舍不得走,努着嘴抓着竈要往上夠。
恰好邵衍跨進來,幾步上前撈起安安:“手心都髒了,先到邊上洗一洗,等會爹爹抱着你看。”
寶知道:“都來做什麼?很快就好了,難不成還不放心我弄不來?”
“不是不放心。”
“啊,我知道了。”
寶知驟然靠近,偏偏邵衍一手吊着,一手抱着安安,隻得任由她伸出兩指捏了捏自己的面皮子。
“你就是想同我待在一處。”
邵衍一怔,被捏過的地方迅速滾燙起來。
安安兩手濕漉漉的,雖不明白阿娘和爹爹在做什麼,也學着阿娘的模樣去捏他的爹爹。
沒有比邵衍更溫柔更寬和的爹爹了。
“别鬧。”他搖了搖右手,安安便伏趴在邵衍肩上,嘴裡咯咯笑個不停。
另一廂,寶知将火燒得更旺些後,手腳利索地将兩碗涼飯泡入滾水中,攪合幾下,那本是冷得發硬的米便在白綢湯中粒粒分明,上下起伏。
小時候暑假在外婆家,她就坐在竈邊上的小闆凳上,外婆揮舞着大鏟炒菜,她便拿着長長的幹枯無水分的粗竹筒,呼呼呼地将小拱形裡的火吹得蹿高。
“囡囡,火太大了,要燒穿啦!”
她是怎麼回的?太久遠了,興許是笑着說沒有啦,才一點點火呢。
然後等着外公從村口的小賣部抱着一升的七喜汽水回來。
“怎麼了,熏着眼睛了。”邵衍緊張問道。
寶知從回憶中抽出身,笑道:“沒。沒什麼。”
她順手取了一碗小青菜,捋了油後便要往白米湯裡倒。
安安着急了,伸手要去推寶知的肩:“啊,我不喜歡青菜。”
寶知毫不理會,直接倒了下去,随即綠葉便在白水中完成了又一次的重生,舒展着脈絡四處漂浮。
“做飯的人是阿娘,”寶知一面攪拌,一面惋惜道:“可惜了,安安不會做飯,若是安安會做飯,那我們都要聽安安的呢,安安不想吃青菜,那我們都不能吃青菜。可惜了。誰讓今日是阿娘上竈呢。”
原來掌勺之人是家中霸王!
安安震撼不已,後便暗地裡潛心鑽研,新婚之夜,新婦尚且嬌羞不已,便見院裡丫鬟端來碟碟菜肴,甚是美味,待夫君回來後尚且誇贊數句,第二日見舅姑時才知——那竟是大少爺親手而制。
可現在的安安才及大人膝蓋,哪裡分辨得出真假。
邵衍歎了口氣:“别逗他。”
“我偏不。不行嘛?”
“好好好,都依你。”
沒什麼含量的對話,甚至沒有什麼意義,可寶知就嘴裡嘟囔,要引得邵衍來哄她,就像是令月之亂前。
她約他去書舍。他半分旖旎也不敢存,隻老老實實看閱手中的《金玉英雄傳》,她倒是頗有書舍主人的狂氣,想方設法同他接觸,要麼是将頭抵在他肩上,要麼便是揪着他的袖子搖晃。
在暖陽灑下的冬日裡,淨說些沒滋味的話來逗他。
“真是本好書,對吧?”
他心跳快得要命,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想拉她又不敢,隻讷讷回了些拟聲詞,落音後又心底懊悔于方才的木讷無趣。
可她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