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教授劇烈地咳嗽起來,手抓住随時攜帶着的那瓶藥。
“老師,今天藥量已經超标,不能再吃了。您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M-01。”教授手顫抖地反複摩挲着,最後還是放了下來,閉了閉眼,突然叫道。
“您說。”
教授盯着那塊顯示屏,卻絕望地笑了起來:“你沒有,從來都沒有認同過這個稱呼。我這一年……還是什麼都沒有改變啊。”
“不應該讓你喊我老師的,我從來都做不來一個好老師……我一輩子到頭了,都沒學會怎麼教人。”教授笑着笑着,就老淚縱橫了:“我曾經教了一個真正的天才,百年難有人出其右,我也比不上,但是卻是個瘋子,比我更瘋。我不會教,教不好他,把他逼得和那些亡命之徒合作,又親手把他送上絕路。”
秘而不宣的隐痛突然揭了出來,老人彎了一年的腰已經喘得直不起來,勉強扶住桌子,刻滿思念和悔恨的目光移向了那個外型簡陋的匣子:“他到死都背着反人類的罪名,為了我這張老臉,連死訊都被瞞下來。他确實有錯,也害死了人,但錯誤的根源在我,卻沒有人懲罰我。”
此時的教授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凄涼老人一樣。人老了,可能預感到自己時日無多,之前的記憶被翻了起來,突然就有了傾訴的想法,特别是對着舊物。
“你是我們分歧的開端。那個時候,如果他能聽我的,就決定叫你M-01,他現在也是享譽全球的泰鬥了吧。”老人喃喃道:“但是他不聽我說,硬給你安上名字,不給你任何限定,把你當人教……不,他想的是讓你超越人類,最後成神。”
“你真的完美,很完美,我窮極一生都創造不出的完美,我也想不到你的盡頭在哪裡。哪怕切割成兩半,仍舊反制住了最先進的武器,以一敵萬。毀掉一半後,孩子,你最後還是能自我修複完好吧。如果當初真的讓他帶走你,除非上帝對人間重新洗牌,不然現在你已經是地球的主宰了吧。”
匣子一聲不吭,安靜地聽着教授繁複的絮叨。
老人又繼續說了下去。
“喻靖死了,把你留了下來。我想,在生命最後的時刻,彌補一下。但……”教授挫敗地盯着自己的手,連日的勞累讓它不停的震顫:“我以前都做不好,怎麼可能指望老糊塗的自己能幹出什麼來。”
“老師,您也給我教了不少您希望的東西,不是嗎?”見教授說累了,好像也說完了,戚愛才輕輕出聲。
教授怔怔地看着ta,搖頭:“不夠,完全限制不住你,但我……無能為力了。”他哆哆嗦嗦的手指按上了打字闆,敲下了一個個字符。
那是……自毀程序,教授第一個寫上去的程序,并且是成功的。
但是隻剩最後一下的時候,老人停住了,再也按不下去了。
“老師……”沒有懇求,沒有害怕,戚愛語氣和平時一樣,隻叫了一聲老師,沒做幹擾,把決定權全部交給老人。
——或者說,這才是最高明的幹擾。
老人的手仿佛停了一個世紀,卻怎麼都按不下去。手哆嗦得更厲害了,最後,狠狠捶向旁邊的桌子,把擱在旁邊的藥瓶都震掉了。
“我已經毀了一個傑作,我不毀了。孩子,我不毀你。”教授一個一個地删掉他打下的字,失魂落魄地說:“但我不能放你出去,沒有人有能力鉗制住你,至少現在我還沒有看到。我……咳咳咳……”
“這裡沒有信号,也沒有人知道的。孩子,如果我過兩天都沒有來的話,我就再也來不了啦。我會立下遺囑,看看多久之後有人有能力安全地帶你出去。但是在這之前,你隻能等在這裡了。”
“對不起,孩子,再見。”老人直起身,落寞地轉身離開。
“老師,再見。”身後傳來的聲音輕輕地和這個憔悴蒼老的背影告别。
一天,兩天……
沒有人再來過。
匣子内部的世界和外面一樣單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