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等我,不要亂跑。”
高大的核心種說,雙手把雄蟲舉起來,放到一邊的石頭階梯上。
計劃中的巢穴還沒到手,他隻能将時時刻刻處于危險中的雄蟲随身攜帶,有些時候難免會産生一種單親父親帶娃的心态。
格拉感覺自己好像真的被當成了一隻幼蟲。
這感覺很新奇。
他的親眷對卵寄予厚望,給這些卵賜予了符合核心種身份的名字。但白色的雄蟲身負基因缺陷,破殼的時候被他的同類擠在最下面,差一點死在誕生當日。之後他成為了幾乎被族群放棄的那隻幼蟲,連原本的名字也不再被提及。
親眷産下十幾枚卵,每一個都極其健康,能夠在未來成為族群的儲備軍。
除了格拉。
他去牽雌蟲的手臂,以一種怯怯的神情看向冷着臉的核心種,“我想看看安貢的最底層是什麼樣子。”
他說,身體貼向薩克帝:“那些石欄太高了,我看不見。”
察覺到鏟屎官無害之後,貓便會伸手去推桌上的水杯,邊推還邊觀察人類的反應。
薩克帝啧了一下,單手将雄蟲拎起來往肩膀上一扛,渾身上下寫滿了不耐煩。
“趕緊看。”
雄蟲小小地嗡鳴一聲。他沒有看向安貢中心的競技場平台,反而是以一種新奇的神色,在雌蟲看不見的地方打量着對方。
他細細的白色鱗尾有一搭沒一搭地甩着,不小心蹭到了薩克帝的後頸,微涼而細膩的觸感令核心種一激靈。
“你在搞什麼東西。”
金棕色的眼睛撩起,看向坐在自己肩頭的家夥,格拉圓潤的眼瞳和他視線相對,透露着一種怎麼看都算得上無辜又可憐的氣息。
“抱歉。”雄蟲小聲說,柔和的嗡嗡聲翕動。
薩克帝将他放下來。
雄蟲還散發着一種“我很弱小我并非故意這麼做”的氣息。高大的工雌盯着他看了一會,在格拉真的開始感到忐忑時,伸手在他臉上扯了一把,懶散地哼笑。
“尖牙利爪的貓。”
發現對方沒有生氣,雄蟲笑了起來。
他拱了拱身體,靠得離對方更近一些,像是分享一個親密的貼貼。
年長的安貢管理員在開始前再次出現。
它打量着挨在一起的兩隻蟲,最後一次告誡:“開始了。今天有另一隻高等核心種出場,如果你不是腦子被啃光,最好現在退出。”
“那是被核心基因種族群放逐的家夥,為了挑戰安貢的勝利者而來,很強壯。”
他說,“帶着你的小伴侶滾出安貢吧,趁着還沒入場,不然他得為你收屍!”
薩克帝毫無誠意地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将格拉往通道盡頭的石欄上一放,以确保即便是在比賽途中,雄蟲也能随時待在自己視線的角落裡。
“他在這裡等我,幫我看着點他。”
他說,目光看向年邁的工雌。對方已步入衰老期,因此沒有什麼攻擊性,面對雄蟲時也沒有任何躁動不安的情緒。
“别讓其他雌蟲靠近。”
然後在對方瞪着他的目光下,核心種伸手一按,從石欄上輕盈地翻過去。
他走出深而黝黑的狹長甬道口,即将走進安貢最底層的中心廣場。
那裡四周空曠平坦,為即将到來的厮殺而打造,唯有正中央的位置矗立着一座看起來殘舊的高台。
“等等!”
就在他即将邁出最後一步時,格拉喊住了他。
白色的雄蟲飛快地撲向對方,趁着沉重的合金栅欄還未落下,半個身體探出去,撈起雌蟲的手臂,将自己的臉頰貼上去。
蒼白而柔軟的,同人類沒有分别的嘴唇壓在核心種的皮膚上。
格拉克制忐忑那樣,沖核心種笑了笑,然後在薩克帝做出任何動作前溜回石欄後面。好像他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這樣一個短暫的貼貼。
站在一旁的老雌蟲發出了劇烈的噴氣聲。
“啊!這些該死的小伴侶們!”
它低聲咒罵。
“活該你們腦子被吃光!”
一旦步入安貢的核心,原本不甚清晰的聲音便一下子響亮起來。
那是千萬隻蟲子振翅所産生的嗡鳴聲,奇形怪狀的異類密密麻麻地彙集在這巢穴一樣的建築物深處,每一個洞窟都有蟲子在爬進爬出,更多的則簇擁在靠近中心的位置。
另一隻安貢的管理員雌蟲拿來幾顆抽簽用的圓形石頭。
薩克帝抽簽的手氣一向稀爛,當場抽出三場車輪戰。
前兩場是兩隻失去族群的戰敗雌蟲,被貿易船當成貨物拉來能源星,然後又扔進安貢。
戰鬥輕松且毫無懸念。
薩克帝以炫完一盤小點心的速度,飛快地将這兩個過于省心的對手撂倒,并在對方失去反抗意識、做出臣服的姿态後站起身來。
觀衆對這種碾壓式打法和沒有腦袋飛飛的場面感到不滿。
薩克帝天生有些逆反心理,身為人類時過重的偶像包袱讓他很少能夠自由發揮,但現在不一樣。
眼下根本沒人認識他。
于是他對觀衆席比了個要被馬/賽克的手勢。
然而下一秒,便有年輕力壯的管理工雌進入場地,将兩隻失敗者拖向中央的高台。
高大的核心種冷眼旁觀這一幕,不為所動。
落敗者的凄厲慘叫嗡鳴随着頭顱的落下戛然而止,介于粉色和猩紅色之間的血液順着高台的地面流下來。
被肆意揮灑的血和信息素刺激,整個巨巢的氣氛一時間發了狂。
當薩克帝回頭,在那些奇形怪狀群魔亂舞的蟲群中,隻有角落入口處的一隻瘦小的白色雄蟲緊緊貼在栅欄上,像是想要從欄杆的縫隙裡擠出來那樣,滿含驚懼和祈求地沖他搖頭。
他們如同安貢大祭祀場中的兩個異類。
薩克帝想。
現在格拉看起來不太像貓了,所有狡黠褪去,對方看着更像是一隻被丢在破紙箱裡的小狗。
他需要的東西太多。比如更廣袤的星域,比如紅太歲,比如能源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