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那天晚上一樣,死氣沉沉的。
“噢,是工作相關的事情?”白色的雄蟲捏了兩下沒把異獸的前鳌捏起來,薩克帝看見他的手在發抖,卻又用一種若無其事的語氣繼續對話:“克拉克怎麼說,他知道嗎?”
“他應該會派遣核心基因族群的蟲子來Ja管理生産?灰翅族群很熟悉提純的流程,他可以找到合适的蟲臨時接手一段時間。能源石很容易……能源石不是很難……”
在對方颠三倒四說出更多缺乏條理的話之前,黑色的核心種已經走到了他面前,拿開雄蟲手中鋸齒鋒利的鳌肢扔回盤子裡,然後把那隻白色的蟲子整個抱起來。
他們有段時間沒貼貼過了。
當黑色的尾鞭去卷那半截白色鱗尾時,對方回複到了最初貓貓拒絕洗澡的狀态,尾巴左躲右閃。
薩克帝差點沒被氣得樂出聲。
他牢牢摁住對方,抱着雄蟲坐進他們的小窩,尾鞭緊緊地纏住對方軟軟的小尾巴,防止這隻貓從自己的懷裡蹿下去。
“我們談談。”
他說,并且在雄蟲條件反射地張嘴道歉前,一把捏住了格拉的嘴巴:“關于那天發生的事情,每當我解釋沒有讨厭你的異化形态,你都會否認,所以我想了很久也搞不清楚你為什麼傷心,最後甚至請了場外援助。”
“你能感覺到。”
這本該是一個疑問句,但是對方的反應太過于實錘。金棕色眼瞳的雌蟲将對方禁锢在臂彎裡,溫和地注視着他。
“不是因為我沖出去而難過。”
“而是因為我的後續情緒傷害到你了,對嗎?”
格拉僵住。
白色的雄蟲像是一尊雕像那樣,一動不動。
“你對于情緒的感知遠比其它蟲類敏銳,我猜隻要距離足夠近,你可以感受到那些情緒波動。”
在同調塔艦進行精神力測試的時候,他了解過相關的事情,但蟲族實在逆天,可以把這種被動鍊接變成主動出擊。
薩克帝歎息着摸了摸對方的小翅膀。
“我在門口吹風的時候精神狀态上蹿下跳跨度有點大,我猜你能感受到這一切。”
“它們刺傷了你。”
“不是這樣。”
沉默了一會,雄蟲聲音嘶啞地開口。他的蟲翼完全垂落下去。
“我……”格拉張了張嘴,最終他擡起頭,注視着雌蟲。
“我做錯了。”
“我讓你做了你不喜歡的事情,讓你自責,讓你感到難過。”
他輕聲說,細白的鱗尾本能地卷起來又放松,似乎是在壓抑着某種情緒。
“我明明知道你讨厭什麼,卻還是做了錯事。”
核心種可以接納那些落敗的族群、可以給難以生存的孱弱蟲子一個栖息之所、也可以為了毫不相幹的受害者挑戰可怕的對手,這些卻統統建立在磨難和自我意識割裂的基礎上。
在雌蟲失去了自己的族群、名字、所有的一切之後,他差點連對方僅剩的、想要保存的東西也一并打碎,還是以一種相當惡劣的方式。
對方沖出去的舉動讓格拉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探出精神的觸須,去尋求去探查。
卻在巢穴不遠處感知到了熟悉的精神波動。
黑色的雌蟲沒有離去,而是站在夜色中一動不動。
在舔舐接觸到那種持續性的自我否定意識、理解到自己是這種情緒的起因與制造者時,基因中掠攝、争奪的天性,第一次因為痛苦而退避。
他感受到了名為“後悔”的異常情感。
“對不起……”
雄蟲的雙手攥緊,背在身後。
“以後再也不會了。”
“……”
薩克帝有片刻的無語。
令他這幾天百思不得其解的謎底過于生草。
要不是他強行撬開對方的嘴,估計要猜到下輩子去。
所以雄蟲才會一直道歉,一直說對不起。
不是因為被他的情緒所刺痛而難過,反而是因為覺得傷害到了他,才陷入無法正常表達的狀态,甚至不敢往他身邊蹭。
他歎氣,想扶一扶額頭,突然不知道這幾天的兵荒馬亂是為了什麼。
“我沒事,我看起來像是因為被吓一跳就躲起來哭鼻子的小姑娘、咳,小蟲崽嗎?”
之前核心種一度以為他的行為,讓雄蟲體驗到求偶大失敗,從而陷入了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
“要知道我沒有你那麼厲害的精神感知力。如果你不直接說出來,我就得拼命去猜你的心思。”
“我并沒有因此而生氣,充其量就是有點吃驚。”
“可是你應該生氣。”
然而雄蟲抓住了對方想摸摸頭的手,并未移開視線,淚水從淺色的眼睛中垂落。
“當遭遇到冒犯,感到生氣才是正常的,你的卻忍住憤怒反過來安慰作為加害者的我。”
“你不喜歡任何一隻蟲子,但仍然幫助了我們,幫助了短翅族群,幫助了肖和所有的雄蟲。”
“這是不正常的。”
格拉将臉頰貼在對方的掌心,掩藏起自己的表情。
“如果每一次,你都選擇自己抗拒的事情、選擇獨自咽下難以接受的部分——”
他的聲音很輕。
“那麼你的意識,你的……人格,你自己的喜怒哀樂,又将歸于何處呢?”
雄蟲像個漏了底的桶,薩克帝的指縫間感受到潮濕的水迹。
他覺得荒謬,同時也忍不住心軟,環抱着一隻小水桶,以一種安撫的方式慢慢地晃。
于是整個巢穴安靜下來,隻能聽見翅翼摩擦,和尾巴卷一卷的悉悉索索聲。
一時間他們誰都沒有在說話。
“唉。”
在長久的靜默後,薩克帝最終歎息了一聲。
他的手按在對方的後背,将那隻全身微微發抖的白色蟲子摟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