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多長時間意識的白色雄蟲,最先感受到的是小心且謹慎的觸碰。
他沉入一個溫和的懷抱,不同于蛹化時密不透風的狹窄空間所營造出的密閉窒息,這個臂彎令他感到舒适與安全。
信息素的味道很淡地環繞在四周,他的鱗尾在身體蘇醒、神智清晰之前,便開始不自覺地小幅度擺動。
童話中一個奇迹般的喚醒,往往伴随着親吻和密語。
然而現實中的壞東西,卻隻會趁着雄蟲昏沉乏力,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玩那枚小尾鈎。
還沒睜開眼睛,格拉便條件反射地用尾巴抽了煩人作亂的手兩下。
然後他聽見低沉的笑聲。
“你回來啦。”
小聲咕哝着,雄蟲閉着眼睛用腦袋在對方懷裡亂拱一通,好像睡昏頭的大貓一樣,本能地嗅嗅熟悉的氣息。
最近他在夢裡見到對方太多次,一時間很難分清虛假與現實。所有錯綜而又紛亂的夢境場景堆疊在一起,伴随着各種各樣的聲音、觸感。
緊接着,他感受到對方在親親他那些沒有收回去的小觸須。
亂七八糟的黑發紮得他癢癢的,另一隻手還在慢慢地、安慰一般地撫着他的後背,如同哄蟲崽睡覺那樣。
格拉瞬間清醒過來。
他想起自己還沒解除異化形态。
嘴硬伴侶的偶像包袱終究是傳染給了他,在意識到自己全身上下隻裹了一層毯子之後,雄蟲後知後覺地開始泛起輕微的害羞,急于将到處亂爬的觸須須隐藏起來,卻始終因為無力和細細的疼痛,而無法很好地掌控身體的拟态。
真是奇怪的事實。
在吃下伊甸園的蘋果之前,人類是不以赤身裸/體行走為羞恥的,然而一旦吞飲了智慧之果的甜漿,道德和羞恥心便好似也在同一個瞬間萌芽。
腦子亂哄哄的蟲毫無邏輯地想着一大堆讀過的故事碎片,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閃過些什麼稀奇古怪的念頭。
與之相對,黑色的核心種沒有放開手,隻是将悉悉索索的白色蟲子抱得更近一些,讓對方獲得一個更舒适的休息位置。
“我回來了。”
他低聲說,假裝沒看到自己伴侶那一點點的手忙腳亂。
“你睡了很久。”
終于睜開困倦眼睛的格拉,這一次清晰地看見了對方。
雄蟲并未意識到自己的第二雙眼睛也一并浮現,全身上下和人類的形态毫無幹系。薩克帝帶着溫和的笑意,這令他的注意力被很好轉移。
漆黑的雌蟲同樣疲憊,太過熟悉對方的格拉一眼識破。
“我睡了多久?”
小聲問道,雄蟲那雙珍珠似的的翅翼不安地吧嗒兩下。
金棕色的眼睛注視着忐忑提問的蟲,薩克帝沉默了一會,所有情緒都被緊緊地收斂幹淨。
“你睡了十個大循環。”
最終,不幹人事的核心種嚴肅地回答。
格拉:???
剛睡醒、大腦還沒有正常運轉起來的雄蟲懵了。
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熟悉的雌蟲——對方的語氣十分認真,沒有流露出一丁點兒的情感波動,像是一座岩層厚重的高山那樣難以琢磨。
當相對無言的靜默走到盡頭,格拉發出了一個小小聲的疑惑聲音。
“啊?”
另一邊,薩克帝飛快地給自己的伴侶裹上柔軟且寬松的織物。
他将呆呆的雄蟲整個抱在懷裡,面無表情地繃着臉,努力把片刻前沒憋住的笑忍回去。他輕手輕腳地幫對方換病号服,還不忘滿嘴跑火車地鬼扯。
“你失去意識太久。所有蟲每天都來巢穴探望你,一年又一年,大家都堅信你會醒來。”
“不、不可能。”
結結巴巴地反駁,格拉本能地覺得哪裡不太對。
然而薩克帝那張造謠的嘴實在是太具有欺騙性,頭痛又限制住精神力的讀取,讓他忍不住因為這不合理的發言而産生自我懷疑。
任何生物在剛從長眠中醒來時,腦子都是不太靈光的。
雄蟲開始慌了。
結果高大的核心種快速将他抱進懷裡,有力的長尾卷在細細的鱗尾上,纏繞出好幾個圈。
“我逗你玩的。”
騙蟲的家夥一秒鐘都沒撐到,絲滑認輸。
“你隻是睡了一個小循環。”
“咕唧。”
沒忍住的雄蟲漏了一聲情緒語言的咕咕叫,掙脫糾纏的尾巴啪啪摔在對方身上。
然後格拉用雙臂緊緊地摟住薩克帝,将腦袋埋在對方胸前,不動了。
異化形态的白化種抱着失而複得的伴侶,一聲不吭地保持着那個僵硬的姿勢。
最終,他在一片寂靜中,發出了輕輕的、泣音般的低鳴。
“抱歉。”
在戰鬥之外很少以情緒語言交流的核心種低下頭去,同樣回以溫柔的長鳴。
他的尾鞭再一次圈住白色的蟲,捋一捋對方的小翅膀。
“我的錯,不該開這樣的玩笑……是我做的不好。”
理解到自己的愛侶不僅是因為逗弄,更是因為與戰争相關的一切才會有如此反應,薩克帝緩慢撫摸着對方的後背,認真地重複一遍。
“我回來了。”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格拉都處于被探望期。
最先到來的是肖,淺棕色的中等種一并來帶了恩與恩納這對兄弟。在看到朋友醒來時,短翅雄蟲的尾巴搖晃出了殘影。
緊接着前來拜訪的,則是另一些雄蟲們,就連那幾隻不太走出巢穴的闊翅種也紮堆擠在他的窩邊。
作為領導者的格拉突然倒下把他們吓得驚慌失措,聽聞對方已經蘇醒的消息,這些蟲全都嗡嗡叫着貼過來。
克裡曼與恺同樣出現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