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固,頑強,隔絕所有寒冷的風。
不遠處的山脈在春季到來時,會彙聚潺潺的流水。薩克帝準備引一部分到附近,灌溉他即将被挖出來的池塘。
在下一個或是下下個冬天到來前,他們就能夠擁有很多很多遮擋住巢穴的樹木。
這裡将成為一處隐藏的綠林,枝葉和流水在夜晚發出悄悄低語,并将那些擾人又甜蜜的話語訴說一整個夏季。
當卷集而過的風雪逐漸變弱,不再哭泣的雄蟲又一次伸出手臂,緊緊地牽住自己伴侶。
格拉累壞了。恐懼消散後,一些發酸的慵懶和舒服泛上來,令他無力的尾巴再也不想吧嗒吧嗒地甩動。
覺察到這種黏人的情感,薩克帝輕手輕腳地将兩張弄濕的小毯子卷起來擦了擦,然後扔到更遠一些的地方。
他抱着格拉鑽在一個暖烘烘的被窩裡,感受到對方的體溫比平時還要高。
“睡吧。”
低聲安慰,他的翅翼裹住彼此,以盤踞的姿态将對方團在懷中,遒勁的鱗尾也纏繞住對方因為發酸而不敢放下、沒什麼力氣的細細長尾。核心種剛一貼過去,對方的尾巴便不受控制地依照片刻前的習慣高高翹起來,邊發抖邊無意識順從了要求。
格拉本能地藏在他的身下,讓那些能夠帶來安全感的重量小心地覆蓋住自己。
這是一個十分漫長的夜晚,也是他們相遇之後的第三年。
核心種用了兩個大循環的時間,趟出一條尚不算平坦的路。在這之後,他們會有許多個第三年,許多個下雪的夜,直到死亡帶來漫漫長眠。
“你可以唱首歌嗎?”
雄蟲輕輕地問,他實在是困倦得睜不開眼睛,但又一刻也不想與自己的伴侶分離。曾經甜美的夢境在此刻都成為了擾人的煩惱。
“……我想聽之前開着啟明散步時,你唱過的的那首歌。”
“我唱首别的,你願意聽嗎?”
薩克帝繞開這個問題,他撥動對方發絲間淩亂散落的小晶珠,指尖觸摸一下那白色的眼睫,然後收獲了對方點頭的動作。
眼下的時刻并不适合曾經的歌曲,他們的道路很長很長,不必過早地斟滿那杯離别酒。
“好。”
格拉回答,小尾巴努力地做出唰唰的掃動。
“……這條路日複一日,始終明亮。”
當核心種低沉的聲音響起在巢穴中,很累很累的雄蟲終于獲得了最安心的休憩之所。
正如歌中所唱的那樣——“在一個安逸,安詳,免于驚擾的地方,依偎于一雙永恒的臂彎”。
聚散是這宇宙間的常态。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太多的生命與家人、朋友告别,然後踏上陌生的旅途。
早年馳騁與戰場、輾轉于每一個戰區的帝王長久地停留在紅鹿宮中,她穩居于鋼鐵的王座,注視着龐大的帝國。
年輕時文靜且臉皮薄的書記官時刻站在對方的身側,處理那些大大小小的紛亂事物。
紅太歲恢複獨立巡航後,依然按照既定的路線行進。不久前它途經灰翅的栖息星域,同薩克帝短暫地見面後,便再度駛向無人的深空。
恩和恩納跟着克裡曼數次出入紛争區,這對早熟的兄弟足夠适應鬥争,目标清晰明确,早已開始拉練自己的小隊。
瑟臨和肖組建了快樂小家庭,但肖隔三岔五跑外勤,去往第三第四象限區處理小信息巢的連接及建設工作。
克拉克一個大循環的時間内兩度探訪卡姆蘭,新的時間河港口設立前,這樣的跋涉太過漫長,幾乎消耗掉整個假期的時間。銀灰色的雌蟲穿過星海而來,在人類的身邊停栖一兩個夜晚,又再度離去。
他們全都匆匆相遇,又匆匆告别。
在這樣一顆遠離一切宜居星域的陌生星球,薩克帝意外地得到了一個安靜的雪夜。
睡着的雄蟲眼尾還帶着點潮濕的淚痕,身上的鱗片泛出淡淡的紅,雙手緊緊地牽着自己的伴侶,神色中還顯露出一點心滿意足的快樂。
注視着對方時,核心種感受到曾經的自己所無法擁有的平靜。
他那永不止息的火在這一刻甯熄,因為一顆落入懷抱的晨星。在愛與被愛,憤怒和責任之外,他像每一個正常的人類那樣,學會了如何去講述自己的喜悅、理解并表達自己的情感。
金棕色的眼眸閉合,同樣沉入那堆毛茸茸的小毯子間,收攏的翅翼讓這個懷抱變得更加溫暖一些。
“晚安,羅克珊。”
薩克帝低聲說。
他在伴侶的身邊陷入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