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您的幫助。”
雄蟲發出輕輕的道謝聲。上一次他和武裝種領隊見面,是在第四象限區進行任務彙報的時候,他們同薩一起,在結束工作後一同進食;上上次則恰逢首輪核心基因族群的集體會議召開,回歸栖息星域的他們被克裡曼送去了大信息巢。
兩個大循環以來,他幾乎沒有同對方怎麼說過話,直到現在。
卡拉一直很害怕異化狀态的雌蟲。
許多兇暴的家夥在交/配時相當喜歡以原始形态撕咬、戲耍玩具,那些鋒利的鱗甲和倒刺豎立的鞭尾可以輕易撕裂孱弱的一方,龐大的體型更是會造成難以想象的傷害。
他自己的身體上就留下了很多這樣的傷口,遠低于雌性的愈合能力,讓它們時至今日也以淺淡痕迹的形式,遍布肢體的角落。
但奇怪的是,卡拉并不畏懼面前這隻武裝種領隊的異化姿态。
或許是因為第一次見面時,全身披滿灰黑色鱗甲的高大雌蟲一把拎起快要死去的他,将他帶出了那個充斥着永無止境的痛苦的孵化巢穴。
對方豎起堅硬的鱗片,卻沒有帶來新的暴力與虐待。在見過他肮髒、腐爛、流着可怕的卵,且嶙峋如空殼的樣子後,依然拎着他将他送去了治療艙,之後也會摸摸他的頭,喂給他甜甜的蜜露。
這些舉動對于直系出身的武裝種而言,或許和喂一隻貓崽仔沒什麼區别,但曾經身處死亡分界線上的雄蟲憑借着這一點點的保護活了下來。
眼下雄蟲同樣痛得發抖,他受了傷,但還能堅持着坐直。
武裝種本質上是暴力機構,戰艦以攻擊和奔襲為最優先目标,每艘阿爾法級的戰艦标準配備是十至十五台治療艙,無法和後勤艦的完備程度相比。
因此卡拉将收治機會優先讓給那些狀态更糟的同伴,自己則坐在那裡等待下一輪的位置。
厮殺過後的克裡曼鱗甲尚未消退,兩雙深灰色的眼眸呈現出豎瞳的情态。
殺意上頭的直系和平時的性格完全不同,鏖鬥中的武裝小隊全員如同瘋狗,不将最後一隻敵人徹底咬死絕不會松口。
高大的雌蟲一言不發,徑直屈膝蹲下身,将一大床毯子整個蓋到了卡拉的頭上。
仿佛覺察到自己的動作有些粗暴,對方停頓一下,然後用利爪去撥拉那柔軟的織物,防止又冷又痛的雄蟲被毯子給淹死。
“謝謝。”
卡拉再一次小聲地道謝,對此克裡曼隻是搖搖頭表示不用。
于是雙方都陷入了相對無言的狀态中。
出身于闊翅種的雄蟲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給對方帶來了麻煩,所以讓向來沉默寡言的領隊不願接話。
一些遊離于核心基因族群之外的高等劫掠者,在不久前毫無征兆地襲擊了第四象限區。
卡拉與同伴通過小信息巢發布緊急求助,第一時間做出回應的是正在三四象限交界處,執行深空巡航任務的武裝種領隊。
薩克帝理解雌蟲天性中的争鬥需求,也理解一把時刻能夠進行反擊的利刃對于族群安全的重要性,因此沒有徹底打磨掉武裝種的兇性。
他将需要時不時開個刃的瘋狗隊拆分,輪流執行栖息星域内的安全保障任務,以及星域外圍的維和任務——所謂的維和,是指将所有搞事的蟲給摁平整。
前一個任務讓蟲群在面對族群成員時,學會令行禁止戴上嘴套;後一個任務,則完完全全以震懾為目的。
奔襲至事發地點的武裝種此刻便處于第二種狀态。
這次打秋風的劫掠者擁有相當完善的艦隊和武器,還選擇了一個風平浪靜的休養時期,直接将穩定的邊防線撕破。
剛剛投入複興建設不久的星球被炸毀一大片,原駐軍陷入持續交火,中低等種的蟲産生少量傷亡。
好在信息巢的管理者,以卡拉為首的雄蟲們以最快的速度發出了求援信号,否則場面還能慘烈上許多倍。
掙脫束縛的暴力小隊在趕到現場後,立刻投入戰鬥。
七鰓鳗一般的戰艦怼着對方撕咬,殺紅了眼的灰翅全體解放天性。太久沒遇到這種撞到面前找打的挑釁,快樂就在一瞬間,獸性無縫銜接地颠覆了披着人皮時所展露的道德與禮儀。
仿佛在一窩獵犬面前扔下一隻兔子,所有蟲都陷入發癫的狂歡。
劫掠者的船隻被蠶食得七零八落,如果不是被埋在倒塌建築下的卡拉持續發送請求信号,武裝種會直接将對方碾碎成渣。
但是闊翅的雄蟲扯住了正忙着将敵人一隻隻拖出來的領隊。
因為小信息巢損毀的緣故,他們之間的通訊時斷時續。
求助的聲音聽上去在發抖。
“劫、劫掠船上可能會有雄性……請……請不要擊沉。”被壓在一大堆重物下的雄蟲爬不出來,因為流血而暈眩,緊緊地抓着自己的信息連接器。
“請不要擊沉……”
緊急刹車的小隊讓蓄能的炮身冷卻,随即掀開那些七零八落的飛船,一艘接一艘地翻找。
然後他們找到四十多隻奄奄一息的雄蟲。
“你收到了他們的求助?”
眼下,被挖出來的卡拉緊緊地抱住小毯子,尾巴也習慣性地卷在腿上,表情中帶着一點不安。
冷靜得差不多的灰翅終于憋出了合适的話題,冒出第一個疑問。
“沒、沒有。”
因為對方突然開口而吓了一跳,卡拉細聲細氣地回答。
“但是劫掠種很喜歡抓一些雄性養在船上,走到哪帶到哪,方便……使用和販賣。如果這些貨物沒死,之後會被當成物資賣掉。”
仿佛是為了讓對方相信自己的話語,雄蟲補充一句:“我和我的兄弟曾經被抓上船,在闊翅的星域内被轉賣很多次,最後才進入了孵化巢穴,所以我知、知道。”
好爛的話題。
武裝種領隊的尾巴開始僵硬了。這是他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