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貴妃生辰宴設在了芳華殿，宮殿牆壁用了花椒和泥塗抹，齊設屏風與雁羽帳幔，又鋪了厚厚的地毯，室内再燃上幾個火盆，寒冬臘月殿内卻是溫暖如春，不用抱小爐手腳都是暖的。

這芳華殿本是皇帝為先皇後而修，蓋因先皇後生辰也在冬日。自先皇後去後，皇帝再未踏足芳華殿半步。去年封南知意為太子，今年為貴妃生辰，皇帝破例設宴芳華殿，可見其重視。

周雲娘幫楠江理着衣襟，瞧着他的臉，笑說：“趙公公這手藝真神奇，細看下來明明沒多大變化，乍一眼看去就是完全變了個樣似的。”

楠江摸了摸自己的臉，點頭說：“趙公公确實很厲害，什麼都會一點，不過還是我哥最厲害。”

說到南知意，周雲娘笑容微斂，到現在她們也不知南知意是否知道了楠江的身份。若不知的話，楠江一個毛孩子，身無長物，緣何值得一國太子如此相待，若知悉的話，何不将人殺了，以絕後患？

這位太子殿下的行事作風，實在是讓人看不懂。

收拾好了，楠江坐在榻上抱了大貢橘剝。橘子的澀香沾到楠江的手上，黃澄澄的橘瓣晶瑩飽滿，手上稍一用力就能擠出果汁來。楠江把橘絡摘幹淨，掰了一半遞給周雲娘：“雲娘姐姐，這橘子好甜的。”

“嗯。”周雲娘接過橘子，撕了一瓣放進嘴裡。酸酸甜甜的汁水和着橘香在齒間流連，除了有兩粒籽之外，堪稱完美。

楠江特别喜歡吃這橘子，東宮份例裡的貢橘一半都進了他的肚子。剩下的一半則是南知意怕他上火，不給多吃。

去年楠江不聽話，一天吃了十來個橘子，第二日就面色發黃，胃内灼燒了，請了太醫來開了幾帖藥服下去才見好。這之後，南知意便一天隻讓人送兩三個橘子來，還令周雲娘他們監督楠江。

不過吃過一次教訓後，楠江倒是乖覺得很，南知意給多少他就吃多少，不吵不鬧。

清露走進來，對楠江說：“楠江快來，福全公公來領你去找太子殿下了。”

楠江眼睛一亮，從榻上蹦下來，兩條小腿搗騰着往外跑：“姐姐們，我走了！”

“跑慢點，當心摔了。”周雲娘追出幾步，撩起簾子叮囑道，“要聽福公公的話，切莫亂闖亂看。”

楠江跑出殿，被外邊的寒意凍得打了個哆嗦，他兔子似的跳到福全身後，笑嘻嘻地說：“都去過好幾次宮宴了，我知道該怎麼做的，再說了，就算真有什麼事，還有我哥呢。姐姐不要操心了，快回去吧，外面冷。”

福全躬身說：“姑娘放心，我會好好看着小公子的。”

芳華殿，宮宴還未開始，相熟的官員、夫人們相互敬酒寒暄。

周氏和方鴻飛是最早入席的。男女席分開，戶部侍郎方賀又還末來，方鴻飛便尋了自己的狐朋狗友吃酒。不知怎的，方鴻飛與其中一人起了争執，若非周圍的大人發現的及時，隻怕是要打起來了。

正巧這時，方賀來了，呵止住了方鴻飛，将人帶回了席位。

南知意來時，正好瞧見這樣一出，唇角笑意更深。楠江跟在南知意後邊，默默數着地毯上的圖案。

衆人起身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南知意微微偏頭，眼角餘光不着痕迹地在身後的楠江身上停了一瞬，斂眸說：“免禮。”

宮人引着南知意到了座位上。

落坐後，南知意沖宮人說：“去取一盅桃花蜜來。”

“是。”

南知意朝後看了眼，見楠江雖然垂着頭，但眼睛卻在滴溜溜亂轉。南知意收回視線，歎息着搖了搖頭。南知意實在弄不懂，這宮宴有什麼好玩的，楠江每次都趕着來參加，不讓他來吧，還要和自己鬧。

楠江的快樂，南知意自然不懂。從前不能出屋時，楠江最大的樂趣就是觀察屋内的擺設，看上面的陰影和上的影子随時間變化，屋内觀察膩了，就扒着窗縫，看牆看天看雲。等周雲娘她們回來，楠江就一邊和她們說話一邊觀察她們。他這人活潑起來可以整日不停歇，安靜起來也盯着一株枯草呆上半天。

宮宴上那麼多人，楠江可以觀察到下輩子去，再說了，宮宴上的姐姐們跳起舞來跟天仙似的，比花草什麼的好看多了。

在這一點上，楠江比南知意識貨多了。

不多時，南知意要的桃花蜜端上來了，他剛嘗了口便忍不住擰眉。

太甜了。

南知意吃不慣這樣甜的東西，但是楠江很喜歡。他勉強飲了幾口後，就将桃花蜜賜給了後邊站着的楠江。

楠江喜不自勝，樂呵呵地捧着盅，小口小口喝蜜。

這時，有太監拉高了嗓音喊道：“皇上賀到，貴妃娘娘駕到！”

衆人齊齊跪拜，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帝攜盛裝打扮的方貴妃緩步而來，那一身明皇龍袍是舉國無雙的尊貴，是身旁的女子再如何打扮都蓋不去的榮華。

方貴妃的目光落在皇帝挺拔偉岸的身影上，滿是仰慕的美目中一抹暗光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