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的清歌,我這就把箫還回去,人也趕走。”
清歌緩了一陣,握住初弦的手,搖了搖頭。
他膚色本就白皙,此刻面色蒼白,更仿佛白玉雕琢一般。初弦甚至感覺自己的手如同陷入一捧冰雪中,連忙雙手回握,用自己的溫度暖回去。
“感覺好些了嗎?”初弦小心翼翼問。
清歌将他的手更握緊了一些,點點頭。
清歌一向很會忍痛,無論身體的痛還是心中的痛。
初弦不明白,為什麼全身是傷還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清歌,能被一隻小小的碧玉箫弄到失态。
雖然清歌個性疏懶、做事一向慢悠悠的,經常把急脾氣的初弦惹到跳腳,但令初弦不可否認的是,清歌在他眼中一直是溫柔而強大的。
他們真正初次照面,是初弦高燒後蘇醒的一個黎明。
初弦睜開眼睛看到的仍舊是那個如松柏般挺拔的背影。那時的清歌正背對着他照料其他傷患,聽見他這邊有動靜,立即回眸望過去。
清歌的容貌和他的背影一樣好看,他不像初弦那樣是一眼就令人倍覺驚豔的類型,而是清逸幹淨,越看越覺精緻耐看的長相。
于是初弦忍不住看了許久。
清歌見他目不轉睛盯着自己,疑惑地伸手貼上他的額頭,察覺到已退燒,對他溫柔地笑了笑。
初弦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目光,望向周圍密密麻麻躺着的其他人。
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傷患,有男有女有長有幼,卻隻見不到成年男子。
他瞬間反應過來——全城年十四以上男子早已被拉去活埋了,但是面前的人接近弱冠之年,若是中玥人的話,就不可能還活着。
“你是南川人嗎?”
當初弦沙啞地問出這句話時,清歌的神情一下子僵住了,一股悲戚的氛圍彌漫開來,他低下頭避開回答,繼續沉默地照料傷患。
七音是幾日後趕來的,一見清歌就跪在地上哭得不成樣子。清歌将他扶起來,輕拍後背以作安撫。七音年齡比初弦大一點,當時也不過十一二歲,醫術卻是遠超年歲的精湛。有他在,已不眠不休幾日的清歌總算能喘口氣了。
然而,清歌仍是用盡自己的精力,盡可能地照顧所有的人。
終有一日,初弦看到清歌累到極點,倚靠在牆邊仿佛睡死過去。他拖着不能動彈的腿慢慢爬過去,望着清歌疲憊的睡顔發愣。
他袖子裡藏有一塊鋒利的碎瓷,此刻正握在掌中,擡手便能取下對方性命。
城破之時屍橫遍野的景象在初弦的頭腦不停閃過,還有在奴隸場時,病餓而死的女子和小孩如同棄物般随意丢掉。那些場景是他一生逃不出的夢魇,他望着咫尺之間的南川人,漸漸紅了眼睛。
初弦将碎瓷片小心翼翼地貼上清歌白皙修長的脖頸,忽然想起來,多日前他曾在對方的頸項間聞到的那股清新的香氣,如今那香氣早已不在,換作因照顧傷患而沾染的藥氣與血腥氣。
他下不去手,要将碎瓷片收回來。就在此時,清歌睜開雙眼,電光石火之間牢牢抓住了他企圖收回的那隻手。
原來清歌早已醒來了,就在初弦認為要被殺掉的時候,清歌卻抓着他握有利器的手,反手向自己的咽喉刺去!
初弦驚愕間用上全身力氣,才使碎瓷片偏了方向,隻在清歌的脖子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不至于喪命。
就在初弦大罵你是不是有病要死就找條河去跳别死他手上的時候,清歌低下頭,眼淚如同落雨一般,一滴又一滴落在他的手中,與濺在上面的鮮血融在一起。
于是初弦不僅下不去手,更下不去嘴,連罵也罵不得了。